皇帝見到高拱,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不知想到了什麼,胸脯劇烈的起伏了兩下,憋了幾息,竟然委屈十足:“無論去哪,總之我不回宮了!”
高拱詫異的擡頭,眉心那道深刻的紋路也平整了些許。他又驚異又覺得荒唐,道:“皇上不回宮,又要去哪裡呢?還請皇上先回養心殿吧!”
皇帝看了看他和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隻做看不見聽不見的章涵,沉思片刻,道:“你送我。”
高拱立刻點頭:“臣送皇上。”
皇帝這才臉色轉好,松開了拉着高拱衣領的手,轉而拉着他的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瘡痘給高拱看:“你看,我的瘡疤連痂都沒落。”
高拱與孟沖交好,大概是知道皇帝的病症的,也沒露出多少驚訝,隻是搖了搖頭。
皇帝站在台階上,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又變得憤怒:“我祖宗二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怎麼東宮就這麼不懂事呢?”
這話就算是高拱也不敢接了,身為太子老師的章涵更加垂手立正,隻當自己是個聾子啞巴。
可是沒想到,皇帝站在台階上,一口氣說了好幾遍“太子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怎麼就不顧及我的一片苦心呢”。
高拱猜想,應該是父子之間有什麼争執了。但是如今的太子是獨子,也确實是他們這幾個講讀學士一路看着長大的,高拱不會說什麼壞話,也沒必要說,便隻好調解道:“皇上萬壽無疆,何為出此言?太子有不懂事之處,皇上慢慢教着也就是了。”
皇帝聞言,不見情緒平複,居然更加生氣,這一次他看着高拱,語氣竟然委屈十足:“有人欺負我!”
高拱驚訝,但瞬間他也震怒了——自世宗崩殂以後,還從沒有人讓這位天子再吃過這麼大的憋屈!
高拱一直是隆慶皇帝最信任的老師,早在裕王府擔任講讀學士之時,就把自己的前程榮辱和裕王綁在了一起。他生性自負孤傲,又偏有個護短的毛病,當初能為了張四維驅逐殷士儋,如今見皇帝一臉委屈,簡直瞬間就比皇帝本人更憤怒:“是什麼人這樣無禮!欺君罔上,祖宗自有重法。皇上告訴臣,臣依法處置就是。皇上重病新愈,何必如此動怒呢?隻怕會傷了身體。”
皇帝滿腹委屈,自覺自己為祖宗開枝散葉、一片誠心,如今不僅沒得個兒子,還落了一身病,更加被心愛的女兒一頓面斥。雖然知道她是委屈,也是珍重自己的身體,可是到底是過不去心裡這個坎,惱怒不已,又不舍得責備翊铮,這才氣得上了禦辇一路狂奔。可現下面對倚重的老師高拱,也實在沒辦法言說原委,隻好閉緊了嘴,憤憤不平的沉默。
高拱無法,但偏偏他也是個暴躁性子。在朝堂上吵架辯駁還成,安慰寬解那是完全不專業的,便隻好陪着皇帝一起沉默。期間他數次向章涵使眼色,希望這位以善解人意、體貼寬和的同僚能幫忙說兩句,但今日的章涵格外的沒眼力見,就是木呆呆的站在路邊上,誓要将沉默進行到底。
高拱無法,隻好任皇帝牽着他的手,兩個人一并走進了皇極門,到了丹墀禦階之下,皇帝傳了茶水,高拱和章涵謝過,卻見内監們擡了個椅子來,端端正正放在北邊,皇帝卻眼風都不掃一個,當作沒看見。内監們立馬又擡了椅子放在南邊,皇帝瞥了一眼,這才拉着高拱的袖子坐了。
高拱無法,隻能任皇帝抓着。
片刻後茶水到了,皇帝還是不放手,用左手端了茶,百無聊賴的喝了幾口,歎了口氣,似乎是慢慢平靜下來了,把茶盞随手遞給了内監,才看着高拱說:“我心裡好受多了。”
高拱剛想說什麼,皇帝又站了起來,又牽着他從東角門慢慢溜達進去了。高拱無奈,屢屢回頭去看章涵,章涵始終像個泥塑的木偶一般,默不作聲的跟在他二人身後。
直到走到乾清宮門口,作為外臣,高拱自覺不能再往前走了,停了下來,皇帝卻依舊不放開他的手,道:“送我。”
得了旨意,高拱和章涵這才跟着進去了。
人群數百步之處,翊铮在廊柱後一路閃閃躲躲,馮保看着她堂堂太子,既别扭又可憐,一直跟到了乾清宮門口,實在是無法往前走了,隻好勸道:“小爺是皇爺的親兒子,父子哪有隔夜仇?小爺去和皇爺認個錯吧,大不了痛痛快快領一頓罵,也就完事了。”
翊铮看了一眼馮保,心想,我要真是他兒子就好了,那我先在肯定就進去領一頓罵了事了。可是我不是他兒子,我能怎麼辦?
馮保不知她心中所想,還是眼巴巴的在等她回複。
翊铮搖了搖手:“我先回去了,大伴先别告訴父皇我今日一路跟随之事,就說我半路去找李貴妃說話了。”
馮保無法,點頭應諾。
我該去見見李貴妃了,翊铮想。這宮中,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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