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清瑜并沒說話,隻是看着莫嬷嬷,雙目清澈不帶一絲一毫别的東西。莫嬷嬷不由搖頭,在這深宅大院裡活了一輩子,見過的聽過的遠勝旁人。
像清瑜這樣出身的,京中還是有幾個的,但要不就認命聽從後娶之妻的安排,不然就要成日在家裡吵鬧不休,鬧的家裡雞犬不甯。畢竟嫡庶之間是有分際的,沒有人甘願從原配正室的孩子成為身份尴尬的外室之女,但情勢逼人,就算那些吵鬧不休的在這京裡幾年之後也能明白過來,低頭認母。
但像清瑜這樣的還是頭一次遇到,說她不認命,她絕不肯喚林氏為母親,若她不肯認命,她也還算安分,除了執意為母服喪和不肯認母之外沒有旁的舉動,要她學的東西她也肯學。這麼一個姑娘,竟是重不得、輕不得,任是莫嬷嬷活了這麼幾十年也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打動她?可是主人家的吩咐就在那裡,莫嬷嬷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隻是歎了一聲。
聽到莫嬷嬷的歎息,清瑜微微一笑才開口:“嬷嬷放心,我雖然比不得旁人聰明伶俐,也不會丢了嬷嬷的臉面。”莫嬷嬷輕輕搖頭:“姑娘,容我說句你不愛聽的,孝乃大德,姑娘縱然禮儀做的再好,規矩懂的再多,孝上虧欠了還是不好。”
清瑜輕笑起來,笑容裡有幾絲悲哀:“孝乃大德?嬷嬷,我對爹爹可有忤逆?母親孝期時候,我不見客也在孝的範圍,嬷嬷,世人要怎麼說才能說我孝上有虧?”清瑜嘴皮子厲害莫嬷嬷是清楚的,此時聽了清瑜這樣說話也不意外,隻是搖頭道:“姑娘您錯了,要知道此時縣君才是老爺的妻子。”
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卷起清瑜的裙邊,她發上依舊系了白頭繩,一樣首飾都沒有,臉上脂粉沒施,那唇卻紅的嬌豔。看着她挺直的背,莫嬷嬷依舊勸道:“姑娘,您要知道,名分已定就再無更改,姑娘您又何必這麼倔強?傷了家裡的和氣不說您自己也落不到什麼好,這樣才叫兩敗俱傷。”
名分已定?清瑜微微低頭,仿佛在掩飾眼中的淚,莫嬷嬷舒了口氣,如果能夠勸的清瑜回心轉意,認林氏為母,那時不但這後宅平穩,自己也不辜負了老夫人的期望。
莫嬷嬷正在思量,清瑜已經開口了:“嬷嬷,你我都明白這名分是怎麼來的?我的娘懷我之時還是爹爹的妻子,不過是勢不如人,才落的懷着身孕被休,之後十數年帶着我過日子,娘從沒抱怨過一句,可一直到我知道實情的時候才曉得,娘為何常在夜裡流淚,不僅是念着我爹,更是因為她期盼着有人能做主讓她得以正名。嬷嬷你此時說名分已定,要我順從,豈不是在我娘郁郁而終之後還要我對仇人讨好?”
莫嬷嬷的神色頓時變了,眉頭皺起時候那話也有些冷:“姑娘你這樣說,難道不想想自己的将來嗎?”清瑜并沒有對莫嬷嬷的變臉感到有些惱怒,眼依舊平視過去:“将來?莫嬷嬷,我的将來不過是嫁人罷了,我認了自己是個外室之女,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還要落的旁人譏笑,說我愛慕榮華富貴連自己的娘都不敢提起。”
莫嬷嬷被清瑜說的話堵住,猛然咳嗽起來,清瑜瞧着莫嬷嬷鬓邊的白發,念起她畢竟是有年紀的人,輕聲道:“嬷嬷,還請您回去轉告縣君,我宋清瑜活着一日,不見她去我母親靈前叙禮,絕不會叫她一聲母親。”
莫嬷嬷用手撫了撫胸,覺得好受些才勉強開口:“姑娘,您再仔細想想,若不肯您現在所有的這一切,縣君能給您,自然也能收回。”清瑜環視一下屋内,滿屋裡的擺設都是曾經幻想過的,但這一切富麗擺設看起來隻覺得冰冷沒有一絲溫暖。
莫嬷嬷還當她有幾分舍不得,剛要再說幾句軟話清瑜已經笑了:“若縣君覺得我十分不受教,就請她收回,隻是我想問問,賢惠聞名的縣君,要找什麼理由收回呢?”
哐的一聲,莫嬷嬷覺得耳邊有什麼東西炸響,她擡頭去看清瑜,清瑜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就道:“縣君若真的惱我攪亂這一池子的水,大可一碗藥藥死了我,這樣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莫嬷嬷覺得心口有點點疼,用手連拍幾下胸才道:“姑娘,這樣的話可不能随便亂說,說出去了隻會壞了縣君的名聲。”清瑜說了半天的話,覺得口幹,況且一直端正坐着脊背也不舒服,懶懶地把身子靠在椅子上,伸手拿過茶在吃,瞧着莫嬷嬷站在那裡不說話,清瑜把茶杯放下拍拍手道:“我說話直,嬷嬷不要生氣,但嬷嬷不覺得成日家說話繞來繞去,幾句話都要轉個圈子,這樣不是很累嗎?”
莫嬷嬷回神過來,對清瑜行禮道:“如此小的就去回禀縣君,隻是姑娘真這樣想,就沒想過以後日子嗎?”清瑜側頭想了想就道:“以前和娘住在家鄉,身邊沒有下人服侍,每日還要做飯洗衣,這樣日子在縣君眼裡自然是苦不堪言,可在我瞧來卻趣味非常。”
莫嬷嬷人老成精,當然知道清瑜話裡什麼意思,而讓奴仆暗地欺淩,想起那日清瑜是怎麼對待那個亂嚼舌的婆子的,莫嬷嬷曉得這條路也行不通。
既不在乎榮華富貴,對待奴仆欺淩當時就敢還回去,宅院裡慣用的手段竟一樣也用不到她身上。算來算去,竟隻有清瑜自己說的,真嫌她礙眼,大可一碗毒藥灌下去把她灌死,林氏不由露出自嘲笑容:“這人,竟是算準了。”
旁邊坐着的林夫人也搖頭:“哎,本以為是個鄉下不懂事的姑娘,到時進了京,軟硬兼施之下,還不是任我們搓圓捏扁,到時何愁她不認小姑你為母親,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竟是個軟硬不吃,百計難施的?”
林氏歎了一聲:“世人總是要有所好,才能對付,可是我竟想不出來她有什麼所好?”林夫人抿了抿唇:“幹脆讓服侍的丫鬟們下手?”林氏都懶得看她:“她才來幾日就敢打嚼舌的婆子,讓丫鬟們冷言冷語,說不定到時反是我吃了着落。”
阻擋他們父女不見面,可林氏隐隐覺得,清瑜并不是那種對父親孺慕之思很深的人,就算暗地裡在宋桐面前撒暗刺,可是丈夫當日是甯願拗了自己也要把她接進京來的。接來後還數次要自己好好教導她,若真多撒幾次暗刺,隻怕丈夫反而要怪自己沒教好她。林氏歎了一聲,對莫嬷嬷道:“她既這樣說,以後就随她去吧,該教的教給她,橫豎隻要出門時候不丢了宋家的臉就是,等三年孝期一滿,尋個人家把她嫁去,也算了了這樁事。”
莫嬷嬷領命而去,林夫人把手裡拿着的果脯扔到盤裡,斜瞅自己小姑一眼:“怎麼,你就這樣認輸?”林氏用手撐着額頭:“不是認輸,是不管。不然怎麼辦,要拿捏人總要曉得她在乎什麼,可她不在乎吃,不在乎穿,要讓下人們說幾聲冷言冷語,隻怕她比那些下人們吵架還要厲害些。唯一在乎的是她娘,但她娘已經死了,我能拿死人拿捏她嗎?”
林夫人拍怕自己小姑的手:“算來真是沒有法子,隻是辛苦你了,膝下有這麼個女兒。”女兒,隻怕這個女兒對自己恨之入骨呢。林夫人見她面色不好,又說起好久沒見清露,讓丫鬟去請清露過來。
又在林氏跟前說聽自己兒子說的,前兒在太學裡面,宋昂又得了先生的贊揚,還說有傳言,皇後所出的四皇子要選伴讀,隻怕就要在宋昂他們中間選。提起女兒兒子,林氏面色頓時變的飛揚起來,但還不忘謙遜幾句:“你外甥不過就是個死讀書的,那比得棱侄兒聰明伶俐,出外就跟個大人一樣?”
林夫人的次子林棱年歲和宋昂差不多大,林夫人平時對他多有疼愛,此時一提起也笑眯了眼:“要說聰明伶俐,誰比得上露兒?不是延平侯家也來求親?”
林氏歎氣:“就是這太聰明伶俐我才焦心,說起延平侯家也算是門好親事,但是他家兒子太大了些,今年已經二十,比露兒足足大了八歲,到時定要早早嫁去,我還想多留露兒兩年呢。”
大了八歲也的确不小,外面已經傳來清露的笑聲,接着清露就走進來,行禮後就膩到林夫人身上撒嬌:“舅母,您今兒來了這半日才叫甥女出來,甥女還以為您忘了我呢。”林夫人用手摩挲着她:“真是越長越漂亮,我還在和你娘說,這麼一個美人,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
清露自然又是一番不依,林氏和她們說笑着,清瑜的事也就放到一邊,就随她去吧,諒她也翻不出什麼浪來。
莫嬷嬷此後還是如常來教導,兩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清瑜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在改變,隻是不曉得什麼時候會顯露出來。
轉眼夏去秋來,林氏按例給清瑜做了秋衣,看着天上飛過的大雁,清瑜算着日子,自己十三歲的生日就在這不知不覺中過去,沒有一個人記得。茜草拿着件鬥篷出來:“姑娘,起風了,披上吧。”
清瑜用手攏一下鬥篷,剛準備進屋就聽到有哭聲傳來,聽起來這哭聲就在牆外。見清瑜停下腳步,茜草也細細聽了,輕聲道:“這聲音聽起來是孩子的,說不定是個什麼小丫頭被大丫鬟教訓了就在那哭,隻是怎麼能到姑娘牆外哭呢?姑娘您進去,我出去外面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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