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瀾,在和你自己無關的事情上,你一向都特别理智清醒,對他人的評判也很公正,不會因私情而偏袒誰,總能給出合理中肯建議,對朋友也很厚道,難怪他們都喜歡找你傾訴問建議。”明仲夜聽完他的吐槽後,在對面慢悠悠地說道,“說起來,雖然隻見過一面,但按我的感覺,那兩個人其實真的很搭——在很多方面,幾乎是完美協調的互補。就是不知道他們自己意識到了沒有。”
“是嗎,你也這麼覺得?”溫瀾贊同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雖然目前來看,他們之間應該還有很多别的方面的問題尚待解決,但總體上,那兩個人自己的感情似乎進展良好,可以樂觀期待一下。”
“你這話聽起來,嗯,怎麼有點像是特别欣慰的樣子?作為背後推波助瀾的大功臣,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别把我說得好像喜歡八卦和到處牽線搭橋的老阿姨啊,明。”溫瀾略有些無語。
“哈哈哈,我知道,你是深藏功與名的代表。”明仲夜笑完了,忽然又正色開口道,“不過,瀾,這個時候,我突然又有些心疼和感激你了。”
“什麼意思?”
“你明明見證過那麼多糟糕和可怕的事情,知道人心的幽暗和複雜,但你還是對這個世界保持着溫柔和善意;你沒有被給予最好的成長環境,但你從來不因此嫉恨他人,甚至願意默默付出自己的努力來為他人營造更好的生存環境;你知道感情有些時候其實會讓人很痛苦甚至絕望,但你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選擇了直面,選擇了自己走向我……”明仲夜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緩緩道,“你其實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勇敢和堅強,瀾。我愛你。”
突如其來就被情話灌了滿耳的溫瀾,面紅耳赤了半天,才總算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是因為我知道……在對面等着我的人是你,我才能最終邁出那一步。”
“我也愛你,明。”
噩夢
午後的陽光穿不透陰郁濃密的雲層,整個世界都顯得有些灰蒙蒙的,給人一種風雨欲來前的沉悶感。溫瀾夾着幾冊書和筆記本,急匆匆地小跑過學校長長的、光線昏暗的走廊。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他想自己大概是遲到了。
快速爬上一段長長的樓梯,轉過兩個拐角,再前面不遠,應該就是正在上課的那間教室了。一路倉促的小跑讓他胸口有些滞悶,于是溫瀾略微放慢腳步,稍微喘了兩口氣,正準備重新加快步伐趕過去時,卻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輕快的哼唱聲——伴随着悠閑的腳步,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突然從側面轉了出來,微鬈的耀眼金發下是一件墨藍條紋的馬球衫和一條白色的休閑褲,一手插在褲兜裡,另一手随意地拿着本書,随着節奏在空氣中悠然地揮動着,不緊不慢地正往一旁走。
“……明?”他遲疑了一下,頗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弄錯了,但還是叫住了對方。
“嗯?”聽到他的聲音,那人停住了腳步,慢悠悠地轉過了頭,等着他幾步趕上前來:深邃英俊的眉眼,挺拔高聳的鼻梁,微微帶笑的樣子,左眼角側下方那滴獨特的淚瘢也仍是一如既往地漂亮而富有吸引力——的确是明仲夜,和記憶深處如出一轍的模樣,但卻莫名讓此刻的他有一點奇異而微妙的陌生感……
他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容,略有些失神,和對方并排走了幾步後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什麼?”明仲夜轉過頭,似乎有點奇怪地看着他。
“我是說,你明明不應該在這裡才對……”溫瀾費力地在腦海中搜尋着合适的詞彙,覺得恍惚間好像已經抓到了一點什麼頭緒,但下個瞬間他又立刻丢失了方才想起來的那一點線索:腦海更深處,似乎被重重的迷霧掩蓋着,讓他一時間無法把那微妙違和感覺的根源給理清。
“哦。你是不想我陪你一起去上課?”明仲夜聽後頓住了腳,平靜地望着他,語氣好像沒什麼波動,但眼神裡卻隐隐有種被拒絕後強作無事的傷痛感,“既然你不想見到我,那我不去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溫瀾最見不得明仲夜這個樣子,見對方似乎真的打算轉身離開,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濃重的焦慮和恐慌感——這感覺一瞬間便壓過了其它所有複雜的情緒或理智,讓他一步跨上前,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衣角,“等等,你别走!”
“……呃?”明仲夜被他拽住後便停下了腳步,略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而溫瀾此刻也顧不得别的,隻想着不能讓這人再誤會自己的意思,把心一橫,松開拽住對方衣角的手,下一秒,卻主動抱住了對方近處的那隻胳膊,同時祈求般地看着那人,“明,别走。”
奇特的僵持隻持續了一瞬間,他便看見那雙藍眼睛裡的神色再度軟化溫柔了下來。明仲夜伸出空着的另一隻手,在他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了。陪你去就是。”
“唔。”他略有些不舍地放開那人的胳膊,點了點頭。
兩人并沒有在空蕩蕩的走廊裡停留很久。小小的波折過後,他說了兩句對即将遲到的擔憂,轉眼間,明仲夜便開始和他一起在走道裡飛奔……
也不知道上了幾層樓,拐了多少道彎,兩人才終于跑到了小禮堂那扇雙開的厚重木門前。明仲夜握住門把手,放輕力道慢慢擰了擰,但門在打開的瞬間還是發出了一聲尖銳刺耳的響動,明仲夜不由沖他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看起來我們好像要引起全場注目了。等會就坐角落裡?”
“嗯。”溫瀾微微一點頭——被人看到他和明仲夜一起遲到确實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比起其它的,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一小陣騷動之後就能平息下去,他也不是不敢面對其他人那些投注過來的眼光……
門内此刻一片寂靜。
不,這卻不是平日裡課堂那樣,教授一個人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下面一片安靜的情景——有什麼奇特的金屬聲在他們開門的瞬間突然響起,“咔咔”兩聲,讓溫瀾的脊背沒由來地竄上一股冷意。
不對,這聲音,難道是——
就在這瞬間,溫瀾突然聽見了門後傳來的一片嘈雜的聲響:幾聲尖叫,人群驚恐地四散奔逃,四周圍一片混亂。而他們視線的正前方,出現在講台那裡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教授,而是一個陌生的、兇神惡煞的男人,手中正舉着一把手槍,槍口朝向四周的人群。
而看到乍然推門而入的溫瀾,那男人迅速轉過頭,朝着他的方向,舉槍扣下了闆機——
一瞬間僵立在原地的溫瀾根本沒有逃跑的時間,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
周身空氣仿佛都被熾熱灼燙的火焰撕裂開,他被猛地拉向一側,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後腦好像撞上了什麼,金星直冒。爆炸般的聲響近在眼前。然而,下一刻,他卻遲遲沒有感覺到身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難道,被槍擊中後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疼?
溫瀾掙紮着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了讓他幾乎心魂俱裂的情景——
明仲夜此刻半壓在他身上,微微垂下頭,一手勉強撐在身體一側,另一手攬着他的肩背,淩亂的發絲幾乎蹭到了他臉上。那雙一貫清明的藍眼睛裡,此刻滿是壓抑不住的痛苦——溫瀾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立刻就注意到了對方胸口處,血色正沿着巨大的傷口汩汩漫溢而出,幾秒就将衣襟徹底染透了。
“明……”溫瀾想喊對方的名字,想拼命對明仲夜說些什麼,但這個瞬間,他的聲音就仿佛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嚨口、随即立刻被周遭的一切吞噬了似的,一絲氣息都吐不出來。
而明仲夜用最後的力氣,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動了動嘴唇——溫瀾聽不見對方微弱的氣音,但他迅速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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