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扔!”
剛換好衣裳的茉雅奇本有些心虛地來給太子妃請安,誰知剛邁過門檻就聽見額娘吩咐要将弘晳特意給她做的噗噗船給扔了,她立刻眼圈紅了,一股不知哪裡來的、仿佛在心底壓抑了很久的悲傷沖破了她的心,茉雅奇尖聲喝止了要帶走噗噗船的畫戟,沖上去将那小船奪過來抱在了懷裡。
“這是二哥特意為我做的,為什麼要扔了我的船!不許扔!”茉雅奇大聲地哭道。兄弟姊妹們都有,兄弟姊妹們都能一起讀書,偏偏她這兒也不行,那兒也不行。
太子妃愕然地望着情緒激動的女兒,茉雅奇自小就乖巧安靜,從來沒有這樣頂嘴忤逆的時候,太子妃頓時生出了一股更大的怒意,她質問道:“今兒,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後罩房玩了?否則,二阿哥為什麼好好的要送這東西給你?老老實實說!”
茉雅奇哭得渾身發抖,卻沒退縮,她緊緊抱着懷裡的噗噗船,好似從上頭汲取勇氣一般:“額娘,我不懂我為何不能去,即便我沒去找二哥,二哥做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送我一個,又有什麼幹系?旁的姊妹都有,他沒有落下我,又有什麼幹系?”
午後的陽光終于照入了深深的殿宇中,被雕花的窗子分割成一束一束落在地上,有一束清淡柔弱的冬陽正好照在了茉雅奇身上,她淚水漣漣地站在那單薄的光線裡,倔強地擡起目光與坐在沉悶深邃的晦暗裡,被氣得發抖的太子妃對視。
“你竟要為了這樣一件無用的玩物忤逆額娘嗎?”太子妃撐着床沿,不住地喘着氣,她怒極反笑,“是沒什麼幹系,好好好,你喜歡往後罩房跑,你就去吧!隻當額娘白生養了你一場!你從此便認程佳氏做額娘吧!”
茉雅奇如遭雷擊,她的眼淚又刷得流了下來:“額娘……我沒有這樣想過!”
太子妃卻别開臉不看她了。
“娘娘别說氣話了,二格格也别哭了,這東西先給奴婢收着吧……”利媽媽在旁見母女倆鬧得不可開交,連忙走到茉雅奇跟前勸道,既然是這小船引發的争執,便想着先把東西收起來,誰知利媽媽指尖還沒碰到那噗噗船,就被茉雅奇猛地一甩手躲開了。
“既然是無用的玩物,我就是收着玩一會兒,額娘也要生這樣大的氣嗎?”茉雅奇用手背将淚水抹去,卻越抹越多,她哭着嚷道,“反正我隻是個女兒家,您不也說了麼,我學那些算學也沒什麼用處,日後找個夫婿嫁了就是了,那我玩一會兒又怎麼了?反正我也是個沒用的女兒,又不是阿哥!”
太子妃猛地擡起臉來,卻見茉雅奇已哭着轉身跑了出去。
女兒的話像是尖刀紮進了心裡,太子妃蒼白着臉捂住胸口一口氣上不來,幾乎要倒仰過去,被利媽媽和畫戟急忙扶住,就聽太子妃虛弱道:“快……快去追啊……”
此時此刻,程婉蘊正在後罩房裡烤面包。
弘晉和佛爾果春兩個小饞貓又想吃羊角包了,自打去年給他們做過以後,他們就饞上了這個東西,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程婉蘊便認命地開始揉面團給他倆烤,等着醒面的功夫,程婉蘊又切了土豆條、玉米,洗幹淨了紅薯,這些東西烤起來更快一些,能先給這幾個孩子們墊墊肚子。
柴火的煙氣裡透着食物的香甜,哪怕冬陽很快又被陰雲遮蔽,飄飄搖搖地下起小雪來,後罩房裡還是歡聲笑語的,攢了好幾天的雪堆在院子裡的滑梯上,被咪咪和他幾個崽踩出腳印來,旺财趴在廊下,它太老了,老到胡子都白了,程婉蘊給它做了厚實的小狗披風,它便裹着披風擡頭看雪、看在雪裡追逐玩鬧的弘晉和佛爾果春,看哈日瑙海趁着太子爺不在家從後頭的角門溜了進來要帶額林珠去滑冰,看弘晳在頭頂的窗子裡咬着筆杆不知在寫什麼,被佛爾果春一聲喚:“二哥我的船不會動了!”,弘晳抓着筆從窗内探出身來:“什麼?你加水了嗎?”,然後墨汁就滴滴答答落在了它頭上。
“汪!汪汪!”旺财被糊了一臉,不由使勁拿爪子撓頭。
程婉蘊一手面粉回頭看見了,啞然失笑,連忙命人帶旺财進屋燒點熱水擦頭擦臉。
等羊角包烤好了,便和孩子們整整齊齊地坐在廊子下看雪吃茶,廊子下的金魚缸魚都撈進了屋内,缸裡的水枯了,裡頭又落滿了雪,不知哪個孩子一巴掌蓋了下去,雪上頭留着兩隻胖胖的手掌印。
院裡葡萄藤也枯了,今年結了好多葡萄,程婉蘊留了一半做葡萄酒,另一半便滿宮送,太子爺還興沖沖挑了串拿去孝敬康熙,差點酸倒老人家的牙。如今正想找個時間和幾個孩子一起把它埋進土裡過冬,牆上的薔薇倒還半死不活地□□着,偶遇暖和的晴天,還會突如其來綻出一兩朵花來,等它快開敗了,程婉蘊便會折下來,插在細潤的白瓷瓶裡,坐在花邊臨帖習字。
管家久了,常要寫字,反倒将她一筆臭字練了出來,如今簪花小楷也習得有模有樣。
當初太子爺拿了不少貼給她臨,閨閣之中的女子大多寫衛體,或是鐘繇、王羲之,程婉蘊翻了半天,還是最喜歡鐘紹京的《靈飛經》,聽說這本靈飛經真迹已流失海外,程婉蘊日常臨的也是拓本,但有一回太子爺大喇喇地從康熙那兒借了真迹回來給她賞,她真是焚香淨手才敢去摸。
總之,程婉蘊是頂頂喜愛冬日的,宮裡的冬日比任何一處都美,和着安靜的雪聲,或是曬茶或是曬書,或是圍爐撸貓看書,有時夜裡凝神細聽,還能聽見冰爬上窗子凝結的聲響,這樣的時候即便幾日不出門也沒人會計較,在這雪白的世間,一切都可以慢慢地安撫人心。
今兒泡的是桂花茶,秋天收的金桂曬得幹幹的,收在幹燥的茶葉罐裡,加一點冰糖、桂圓,又暖和又香甜,額林珠最喜歡桂花的香氣,不過她已經抓了倆羊角包就跟哈日瑙海跑了,這茶就不給她留。
程婉蘊心裡酸溜溜,女大不中留啊。
想到女兒,她便不由望向弘暄,他已經十四歲了,太子爺跟她提了好幾遍,讓她要給弘暄屋子裡放人了……十四歲就要放人了,她扶住額頭,即便已經在清朝活了三十出頭,她實在還是下不了手,因此找内務府要了幾個清秀的小宮女給她泡泡茶、養養花,美名其曰養在眼皮底下看着,卻沒打算那麼早給弘暄。至于弘暄的福晉,自有太子爺和康熙操心,這她就不用煩惱了。
不過弘暄身為太子爺的長子,這福晉的人選也得千挑萬選,去年本是大選之年,康熙給四阿哥指了四品典儀淩柱女鈕祜祿氏,給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指了格格,愣是沒給弘暄挑出來個滿意的福晉。
因弘暄要選福晉,程婉蘊也有幸在禦花園站在四妃身後看了兩日的秀女,特意多看了被定下要賜給四阿哥府的鈕祜祿氏一眼,原來這就是未來乾隆的生母啊,這時候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呢。
後宮裡今年最大的事兒還有一件,便是八阿哥、十三阿哥近兩年深得聖寵,每年随扈塞外、出巡都帶着這兩位阿哥,國家大事上也屢屢重用,更有消息傳來,皇上有意單獨為八阿哥、十三阿哥晉封爵位。八阿哥已為貝子,接下來不知是晉貝勒還是郡王?這八爺府近來便成了赫舍裡家之外,最熱鬧的所在了。八爺又是個好善樂施、喜愛交朋友的,對來拜訪的人來者不拒,府上幾乎是絡繹不絕。
傳言不知真假,但已去世的敏妃章佳氏卻看不到兒子如今的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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