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烨定定地站在那裡,感受着她傾訴中&nj;的壓抑和委屈。燭光将她挺直而凝滞的背影騰印在某個不經意的時&nj;間刻度裡,似經過了&nj;亘古那般漫長,終于置換回了&nj;一聲莫可奈何的歎息,&ldo;不是我不想讓你住進&nj;來,隻不過我的心裡已經千瘡百孔,你見了&nj;未必會喜歡,又有何益?&rdo;
&ldo;可是那裡再破也是家啊,你不讓我進&nj;來怎麼會知&nj;道我能不能把那裡修補好呢?&rdo;
李攸烨彎下腰來,定眼看着那張淚水漣漣的嬌顔,拇指刮擦兩下,&ldo;你怎麼這麼傻,我不值得&nj;你這麼做。&rdo;
&ldo;值不值得&nj;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别人來替我權衡,你也不可以!&rdo;
&ldo;好了&nj;,别哭了&nj;,再哭胭脂都花了&nj;。&rdo;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話語,本已收住的淚水再次漫湧而出,倚在她懷裡&ldo;你怎麼能這樣偏心?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你說過要讓我等&nj;的,我一直都在等&nj;,到最後你卻告訴我那些話都不算數了&nj;。&rdo;
&ldo;哪有不算數。&rdo;
&ldo;有。就有。你和别人一起跳崖,把我一個人扔在世上,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怎麼能用死來拒絕我?&rdo;
&ldo;凝兒,别哭别哭,是我錯了&nj;,是我錯了&nj;,我以後會對你好的,隻對你好好不好?别說話了&nj;,我抱你去&nj;床上。&rdo;李攸烨将哭得&nj;虛弱無力&nj;的人抱起來,送進&nj;内室,幾名&nj;太醫被急匆匆召進&nj;宮,不敢耽擱立即開始診治,完了&nj;朝守在一旁焦急等&nj;待的李攸烨回話,個個戰戰兢兢面有憂愁之色。
上官凝朦朦胧胧醒來的時&nj;候,發現自己正&nj;躺在内室的床上,耳邊攢動着濕熱的氣體,緩緩地扭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安靜面容,李攸烨正&nj;側躺在身邊,一隻手&nj;搭着她的腰,另一隻放在枕頭上,沉沉地睡着。她的睫毛長且密,像筆墨輕輕勾勒的兩片黑羽,眼皮沉沉,墜得&nj;英挺的眉峰也跟着塌陷半角。清醒時&nj;的那股男兒英氣消失不見了&nj;,女兒家的柔和梳淡返璞歸真,造就了&nj;她此刻鐘林毓秀又寂靜安然的睡容。上官凝忍不住湊前,親了&nj;親她的鼻梁,見她沒反應,鼓起勇氣慢慢往下觸到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沿着唇際輕輕點綴。她像個初探世界的嬰兒,笨拙而執着地捧着自己心儀已久的糖果,嘗試着含裹住那甜絲絲的味道,一點一點地吮吸。李攸烨下巴動了&nj;動,顯示已經醒了&nj;,不過她并做出沒有任何回避的舉動,反而伸手&nj;慢慢貼上她的背,将她推進&nj;自己懷裡,熱忱地回應着她的吻。上官凝的心口幾乎要融化&nj;了&nj;,呼出的氣體在唇邊打顫,洩露了&nj;她此時&nj;的緊張和不安。然而貼在背後的那隻柔軟的手&nj;,始終遊移在一個令人安心的位置,漸漸緩解她的情緒。她試着慢慢放松,追随她的節奏,沉浸在一片陌生而迷離的曠野中&nj;。心靈和□□在同一時&nj;間接觸的感覺很美妙,失去&nj;時&nj;也很虛浮,她無措地勾着李攸烨的腰身,手&nj;指揪扯着那裡的衣襟,隻覺肌膚被觸碰的地方,攢動着無數滾燙的火苗,不斷地重複熄滅和燃燒。
&ldo;皇上,該更衣了&nj;。&rdo;杜龐每日必念的催經又從門縫裡傳來。李攸烨在她頸間遊走的唇齒停了&nj;下來,擡頭慢慢平複呼吸,将她額前的碎發撫到頭頂,落下一吻,&ldo;朕要上朝了&nj;。你好好休息,我下朝就來看你。&rdo;不知&nj;為何,上官凝心裡竟空落落的,很想繼續方才熾熱的溫情。驚覺自己此刻的想法&nj;,她那本就灼熱的面頰霎時&nj;又绯紅一片,連帶耳根都燒了&nj;起來,忙翻過身子,把被子使勁往上拎着遮住身體,竟不去&nj;回應她的話。&ldo;喂。&rdo;李攸烨想跟她說話,但見她無動于衷,隻好無奈坐起來,掀開帳子,先傳喚更衣。換上俊秀的龍袍,回頭又掀開簾帳,湊到她耳邊重複提道,&ldo;我下朝就過來看你。&rdo;
終于得&nj;到極輕的一聲嗯回應,李攸烨也不知&nj;道這是幾個意思,杜龐催得&nj;急了&nj;,正&nj;好給了&nj;她台階下,系了&nj;龍冠忙忙地出門了&nj;。直到她走後,上官凝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慢慢将滑到一側的衣帶扯回,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行為,恨不得&nj;整個人埋進&nj;枕頭裡。既矛盾又擔心,李攸烨會不會因此看輕自己,或者認為自己不喜歡這樣。然而她當時&nj;的反應的确是配合的,甚至帶着一點可以預見的急切。她緊緊咬着下唇,心裡被一股莫可名&nj;狀的情緒包裹着。一連幾日都是如此。這日她和上官夫人一起慢慢走進&nj;花園中&nj;,看着蝶飛蜂舞的世界,心思卻神&nj;遊到了&nj;别的地方。上官夫人一直微笑着看着她,她的每一次出神&nj;,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底,那種發乎自然的純粹笑容,和少女心事般不經意的臉紅,已經許久沒在女兒臉上見到過了&nj;。當是她最真實的感情流露,上官夫人看在眼裡,目光更加溫柔了&nj;。上官凝并未察覺到她的眼神&nj;變化&nj;,走至花園盡頭的時&nj;候,忽聽前面傳來一陣吵鬧,派人去&nj;詢問發生了&nj;什麼事,一個管事的宮人奔了&nj;過來,先在她面前行了&nj;禮,從容說道,&ldo;回皇後娘娘,有兩個不懂規矩的宮女,在花園裡踢毽子嬉戲,被臣發現了&nj;,正&nj;要處置她們,沒想到會擾了&nj;娘娘的駕。&rdo;說完兩個宮女也被帶了&nj;過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求饒。上官凝見這二人年紀不大,看起來不像什麼惡人,想必才進&nj;宮不久,才不知&nj;道這裡的規矩。心裡生了&nj;恻隐之心,于是便說,&ldo;我看還是算了&nj;吧,念在她們是初犯,就饒她們這一次,以後不再犯就是了&nj;。&rdo;
&ldo;這……娘娘,太皇太後大喪期間,宮中&nj;禁止一切聲樂活動,這兩個奴才不知&nj;天高地厚,膽敢違反禁令,如果就這樣姑息她們,豈不是縱容她們對太皇太後不敬?&rdo;那管事宮人兇神&nj;惡煞地瞪着兩個宮女直言說道。上官凝被噎了&nj;一下,剛要再開口,卻被上官夫人拽住了&nj;袖子,示意她不要再插手&nj;。上官凝心裡十分不解,不過還是聽從了&nj;母親的話,放了&nj;他們離開。等&nj;到了&nj;夜裡,她心裡很是不安,派人去&nj;打聽那兩個宮女怎麼樣了&nj;,得&nj;知&nj;二人不僅挨了&nj;闆子,還被發配到辛者庫去&nj;了&nj;,一時&nj;非常難過。上官夫人看出她的沮喪,拉她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ldo;凝兒,不是娘不想讓你救她們,隻是事非得&nj;已。上官家現在不比從前了&nj;,而你卻仍身居後位,一舉一動多少雙眼睛看着呢,稍有不甚就會被人抓了&nj;把柄。就拿那兩個宮女來說,她們确實觸犯了&nj;皇宮的禁令,你如果出手&nj;救了&nj;她們,别人或許就會借題發揮,将對太皇太後不敬的罪名&nj;扣在你頭上。爹爹和娘現在保護不了&nj;你了&nj;,所以,你一定要學着自己保護自己。知&nj;道嗎?&rdo;
&ldo;娘,&rdo;上官凝聽了&nj;一陣心酸,枕在她膝上,喃喃着說,&ldo;上官家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一定會好起來的。&rdo;
上官夫人目中&nj;浮光掠影般漾去&nj;一抹苦澀,撫着她的頭發,&ldo;傻孩子,萬事不可強求,隻要你能保護好自己,我們就心滿意足了&nj;。&rdo;
三日後的傍晚,上官夫人終于決定動身離開。也是到了&nj;這日上官凝才得&nj;知&nj;,李攸烨已經下旨将上官家發配至皇陵守墓,這也意味着她的這次離開,兩三年内不會有機會再見了&nj;。上官凝心裡自是百般不舍,但是心裡明白,這對上官家來說或許是最好的一種結果。相較于江家、燕府的下場,李攸烨已經手&nj;下留情了&nj;。紅着眼睛送娘親到宮門口,保重的話說了&nj;再多仍覺不夠,隻怨路不能再長一些,再長一些,長到沒有盡頭才好。這幾日一直未曾露面的李攸烨,意外地出現在了&nj;宮門樓上。獨自守望着天邊的那抹殘陽,偶爾朝這邊顧來的一眼,帶着前所未有的安靜和平和,給人歸家的安甯。她并不參與她們母女二人的話别,然而她隻站在那裡,就不經意的,掠走了&nj;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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