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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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皇帝狀況更好一些。從朝臣到皇子，點名單獨接見了許多人。入夜，再次昏迷。十一月初三，淩晨，皇帝忽然醒來。看見幺兒的腦袋就趴在床邊，勉強擡手，摸摸他頭發。宋微睜開眼睛：&ldo;爹……你要什麼？&rdo;皇帝卻面向内侍總管，擡了擡手指。臨時歇在寝宮偏殿的幾位公侯，很快都被叫了進來。皇帝眼神掃一圈，定在隊列末尾。青雲明白什麼意思，忙道：&ldo;憲侯馬上就到，馬上就到了。&rdo;原來獨孤銑即将離任，又當皇帝病危時分，須做許多布置。初一當日飛鴿快馬同時傳訊，他人卻不在北郊大營。等接到傳喚已是初二，立即動身，連夜往城裡趕，無論如何也得一整天。皇帝直愣愣盯着門口，連眼睛都不眨。這意思，憲侯不來，不肯咽氣。哀切罔極歌且住，思量無盡語還休諸人紛紛低頭背身，悄悄擦眼淚。宋微覺得心裡好像生出一塊荒蕪的鹽堿地，既不積水，亦不長草。他呆呆坐在床前地上，也沒人來糾正他的姿勢。随着一陣急促的腳步風聲，獨孤銑出現在門口。對上皇帝目光，稍作停頓，立刻疾步上前跪倒：&ldo;陛下！&rdo;嘴唇哆嗦，雙目泛紅，再說不出第二句話。皇帝盯住他看一陣，這才轉頭，目光重新掃視一圈。除去沒能趕回來的英侯與威侯，地下共跪着三位國公，三位武侯。由德高望重的明國公起頭，六人齊聲哽咽道：&ldo;臣等立誓輔佐太子，不敢不同心協力，竭誠盡忠，以張舉宏圖，尅成遠業。請陛下放心。&rdo;語罷齊齊叩首。皇帝把目光收回，落到小兒子身上。半晌，宋微終于被看清醒了，擦擦鼻涕，一邊抽噎一邊說：&ldo;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好好地做皇帝。我答應了你，這輩子……決不反悔。&rdo;皇帝露出一絲笑意，動動手指，似乎想最後一次摸摸他的幺兒，終究力不從心。待到雙眼阖上，氣息停止，那笑容便永久地凝固在了臉上。&ldo;爹？爹……&rdo;宋微喃喃兩聲。盯着皇帝看一會兒，又喚兩聲。心裡知道皇帝死了，腦子還沒擰過這根弦，總覺得老爹還會再笑着誇自己幾句。其餘人等一個個雖然傷心，畢竟早有準備。内侍們等着為皇帝沐浴更衣，以便啟動喪儀。見太子盤踞床前許久不起身，誰也不敢驚擾。青雲小心翼翼上前，含淚道：&ldo;殿下，陛下已然……登遐仙去，殿下……請節哀。&rdo;沒反應。長孫如初看不下去了，緩緩勸道：&ldo;殿下，陛下……含笑九泉，臨終無憾……殿下切勿太過傷悲，勞心損身，絕非陛下所樂見。&rdo;&ldo;我知道。&rdo;宋微說罷，撐着床沿慢慢站起，轉過身，面向滿地跪倒的重臣。衆人忍悲吞聲，都哭得很克制。憲侯跪在最後，連頭也沒擡。他之前人在京畿，并不知太子妃懷孕一事。今日進城方才得知，緊接着就趕上給皇帝送終。此刻心頭一片渾噩惶悸，根本不知如何面對。宋微盯着他的頭頂，心想：娘親走了。爹死了。獨孤銑也要離開。我卻不得不留下來，留下來做皇帝。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淌，恍惚間他人都已消失，隻剩了面前這個狠心絕情、不肯擡頭的混蛋。輕輕道：&ldo;獨孤銑，我爹死了。&rdo;後面本應還有一句：&ldo;你别走了，好不好？&rdo;不知為何，卻像被魔法封印住一般，拼命張嘴也吐不出來。面前的人仿佛沒聽見，一動不動。于是他又說一次：&ldo;獨孤銑，我爹死了……我爹……死了啊……&rdo;依舊得不到回應。宋微忽然很生氣。那怒氣湧上心頭，刹那間化作無盡的絕望悲傷，&ldo;哇&rdo;一聲嚎啕大哭起來。&ldo;嗚嗚……獨孤銑……我爹、呃，我爹死了……我爹被我……氣死了！被我氣死了……呃……嗚嗚……&rdo;太子殿下哭得心膽摧折，肝腸寸斷，随時都會背過去，衆人無不吓壞了。青雲、藍靛幾個輪番地勸，三位國公挨個出聲安慰，奈何太子好似隻認得憲侯一個人，隻會說我爹死了這一句，身體僵直，瞪着眼睛，淚雨傾盆，涕泗滂沱，對旁人言語舉動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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