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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頁(第1頁)

定宜應個嗻,他在前面走,自己在後面跟着。太陽剛升起來不久,勁頭不足,淡淡的一輪挂在蟹殼青的天幕上,連光都是柔軟的。十二爺的影子斜照過來,堪堪落在她袍角上,她低頭看,浮動的輪廓和被風揚起的發梢,有種現世安穩的況味。王府的花園,曲徑通幽。沿着青石鋪就的甬道往前,稠密的竹葉間隐隐露出檐角,再往前些就看明白了,那裡有座玲珑的亭子,檐下落着&ldo;涼風有信&rdo;的匾額。竹林深處别有洞天,這裡的景緻和她穿街過巷瞧見的不一樣,大夏天的,外頭是黃土道兒,蟬聲鳴得人口幹舌燥。一到這兒呢,頓時清涼四起,一個伏天在這裡待着,連痱子都不長了。想到痱子,背過手去蹭了蹭脊梁。王爺在石桌前落座,她趕緊把籃子裡的碗端了出來。窮家子沒有精美的瓷器裝吃食,厚足圈兒藍邊碗,沒有蓋子怎麼辦呢?大碗扣小碗。她笑着說:&ldo;您别嫌棄,咱們供不起玉石荷葉盤兒,湊合拿吃飯的碗裝來的。&rdo;她站在一邊,往前敬獻,&ldo;要覺得好就多吃兩個,要是覺得不合脾胃,扔了也不可惜,橫豎是自己摘的。&rdo;這孩子倒有股莊戶人的實誠。弘策打眼看碗裡,那桑果真是熟透了,個頭那麼大,粒粒籽兒飽滿。他想起開蒙那會子從哥哥手底下撿剩的,那些又小又紅,和眼前這個沒法比。王爺人長得斯文,吃東西的樣子也很雅緻,不慌不忙的,不像夏至,一碗飯擺在他面前,他能把腦袋埋進碗口裡。定宜眼巴巴看着他,那蘭花尖兒白得玉一樣,在紫紅的果子間遊走,單是觀摩就覺得賞心悅目。他嘴一抿呀,她就緊張起來,仔細看他神色,繃着弦兒問:&ldo;王爺,您覺得吃口怎麼樣?&rdo;王爺慢慢笑起來,桑葚紅紅的汁子暈染了他的嘴唇,像姑娘點了口脂似的。他說好,&ldo;真和我小時候吃的不一樣,難怪他們為搶一棵樹大打出手呢。我那會兒就想,味道也不怎麼樣,犯得着這麼拼命嗎,原來是沒見識到它的好。&rdo;&ldo;那您多吃。&rdo;定宜找了個最飽滿的,捏着小把兒放在碗邊上,&ldo;您吃這個,這個更好。&rdo;他們是帝王家出身,吃什麼都有規矩,嘴上得節制,宮裡時如此,建了自己的府邸也是如此。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對小樹來說愛吃就吃、愛睡就睡,可以順其自然,他卻不同。猶記得兒時宮裡過節,他貪嘴多吃了一塊棗泥糕,他母親就派精奇來訓斥,從酉時到戌時,整整一個時辰的教誨,足夠記上一輩子了。他搖搖頭,把碗推開了。定宜看着那碗果子覺得怅然,王爺胃口小,換了她,一炷香就見底了。不吃就不吃了吧!一頭收拾一頭道:&ldo;我今兒來要和王爺回個事兒,昨天我在風雅居替七爺挑了隻鳥兒,七爺一高興,答應讓我進侍衛班了。早前讓我搬花盆我沒幹,絕不是因為怕苦,我有我的念想。我也和您說起過,打算回去伺候師父的,可七爺既然給了這機會,就不想白錯過。我和師父回禀了,師父也贊同我,過會兒我就上賢王府報到去了。&rdo;弘策有點意外,&ldo;賢王府的戈什哈可不好當,以你的身手,能在那兒立足?&rdo;這個說出來不太光彩,定宜腼腆道:&ldo;也不是當戈什哈,就是在侍衛處挂個虛職。七爺上北邊要帶兩隻鳥兒,我專門負責伺候那鳥兒了。&rdo;原來是這麼回事,這種荒唐主意也隻有弘韬想得出來。那麼冷的天帶着鳥,回頭鳥凍死了算誰的?他的手指蜷曲起來松松攏着,緩聲道:&ldo;越往北,越是滴水成冰的氣候。你能保證七爺的寶貝毫發無損?萬一有個閃失,七爺要問罪,你在他手底下,我連求情的餘地都沒有。&rdo;定宜覺得既到了這一步,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長白山近在眼前,一勾手就能夠着,這會兒刀山火海都阻擋不了她。她這一路走來,盡是且走且看,能活多久命裡有定數,橫豎是這樣了,沒準死了倒超生了。她笑道:&ldo;我就是想跟您一塊兒出門看看,沒琢磨那許多。&rdo;他略蹙了蹙眉,&ldo;既然橫了心要去,同我直說就是了,何苦這樣?&rdo;定宜悶頭嘀咕:&ldo;我不是不好意思死皮賴臉嘛,和您提幾回您都不答應,我隻有自己想辦法了。&rdo;她騰挪到王爺身邊,他似乎不太高興,眼裡的金圈兒隐隐綽綽,看不真切。她撓撓頭皮說,&ldo;您别擔心,我自有辦法。實在冷就捂着,不讓它們露頭就行了。那麼點兒小的玩意兒,我暖着它們,凍不死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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