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不是沒有,是全然地都藏在了骨子裡。若非今日驚鴻一瞥,也不知何人何時能發現這塊璞玉渾金。左鈞直慌亂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鎮定下來,道:&ldo;劉爺這繁樓果真不簡單,殺人越貨,探聽機密,簡直易如反掌。&rdo;她心地質樸,也未想過她說出自己參透了這個機關,劉徽便是将她就地滅口,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劉徽低笑一聲:&ldo;這秘道,除了你我,還真沒人進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京城藏龍卧虎,若不手裡拿着幾張王牌,哪裡做得起恁大的生意!你今日看了,就和爺是一條船上的了,活一起活,死一起死。&rdo;左鈞直聽他這話,三分玩笑,三分正經,三分恐吓,還有一分倒像是在起誓。劉徽見她識趣點頭,帶了她繼續前行。時不時停下來為她指點一二,或給她講一講這其中是什麼人,官銜或者買賣是什麼,或給她說一說甲有什麼癖好,乙有什麼傳奇故事。偶爾看到新奇的姿勢和遊戲,也要促狹地給她解釋解釋。原來這條暗道,所通的俱是紅牌花娘的春閨。一路百十個閣子中,俱是郢京内外有名有姓的高官大賈,其中不乏朝中的清流文臣。左鈞直曾随父親入過翰林院,一些人也見過,卻從未想過那些官吏道貌岸然背後,亦有如此狎昵猥亵的一面。劉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ldo;這亦無甚可奇的。你可知那禮部尚書祖宜尊也是個豔詞好手麼?他曾給頭牌姑娘千觞詠過一首小詞,你可想聽?&rdo;左鈞直好奇心大起,忙求着他說。劉徽便念道:&ldo;隐約蘭胸,菽發初勻,玉脂暗香。似羅羅翠葉,新垂桐子;盈盈紫藥,乍擘蓮房。窦小含泉,花翻露蒂,兩兩巫峰最斷腸。添惆怅,有纖褂一抹,即是紅牆。&rdo;&ldo;偷将碧玉形相,怪瓜字初分蓄意藏。把朱欄倚處,橫分半截,瓊箫吹徹,界住中央。量取刀圭,調成藥裹,甯斷嬌兒不斷郎。風流句,讓屯田柳七,曾賦酥娘。&rdo;左鈞直怎會聽不懂,掩口胡盧而笑,&ldo;尚書大人好才情!想他平日張口&lso;為國以禮&rso;,閉口&lso;官得其體&rso;,翻身卻做這樣文章,真真諷刺!&rdo;劉徽見她笑得一派天真無邪,身在這聲色之窟,卻如清蓮般淨澈,莫名竟隐約自覺形穢。又想自己整整大了她十二歲,與她說話,不覺隔閡,反有十分趣味,心中暗暗稱奇。左鈞直自不知他想了些什麼。隻是從這暗道中出去,重新見到天上的星月和地上的行人之後,恍然覺得這天地都變化了,心底竟是從未有過的透亮。☆、木落千山崇光二十年十一月,皇太子明嚴冊靖海王王女沈慈為太子妃。嘉禮既成,百官朝賀,帝賜宴如正旦之儀。今上即位之後,設上直十衛親軍,掌京師守衛巡警,分别是金吾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騰骧左衛、騰骧右衛、武骧左衛、武骧右衛、虎贲左衛、虎贲右衛。另又專設銮儀衛,掌金钲、鼓角、铙歌大樂等。太子大婚之後,另設東宮翊衛,擢葉輕為指揮使。東宮翊衛直接扈從皇帝及太子,掌直駕侍衛。京城中流言飛竄,紛紛說東宮翊衛的設置,乃是因為太子在大婚典禮前夕,險些遇刺。皇帝勃然大怒,嚴令查辦,相關禮部、詹事府、五城兵馬司等一幹官員皆遭懲戒,是日當值的親軍統領包括金吾前衛指揮使徐暧在内,俱下诏獄受審。皇帝盛怒之下,仍然有所克制。三司會審,并未動刑。然而此案馬不停蹄的查了一月,追出的可疑案犯卻已成一具死屍。徐暧出獄之後,竟無端瘋癫,堅稱自己在獄中見到了無常使者,提着藍煙的頭來向他索命。坊間私下猜測徐暧與水部郎中藍煙之死有關,然而徐暧已經瘋癫,此案終究無法在他身上繼續追究下去。他既是失了心瘋,也算是罪有應得。受過他欺壓的人無不拍手叫好,紛紛說淮安的勾魂無常已經來了郢京,要為那場大水災中喪生的三千生靈讨回公道。青木棉帳伴着大索下蓮花墜石輕輕搖晃,洩入的燈火星光映照出青地雕木上絢麗的五彩雲紋,雲海間行龍矯健,仿佛就要爪擘青天,騰踔太空。韋小鐘一手抱着黃銅暖爐,一手輕輕摩挲座下紅錦褥席‐‐都是他沾過的地方,仿佛還帶着他的溫度和身上龍涎香的味道。出了一會神,她忽然狠狠擡右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韋小鐘啊韋小鐘,你何時成了這種拖泥帶水的女人!不是說已經放下了?為何一和太子單獨見面,就那麼沒骨氣地被打回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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