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趙謹那厮,居然臨陣倒戈,出爾反爾,把自己的臉給打了!”“這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張四維淡淡道。“孩兒還沒說完呢!”張甲徽頓足道,“如今坊間沸沸揚揚,那些邸報小抄,都在議論這件事情,非議趙肅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也有不少人站出來為他說話,您說趙謹怎麼就……難不成他先前跟趙肅的那些恩怨,都是假的不成?”“恩怨未必不是假的,興許他有什麼把柄被人抓住了,不過,也是要經過陛下首肯的,總而言之,陛下是站在趙肅那邊的。”張四維笑歎:“他倒是念舊情,似足先帝。”“您倒是一點兒也不急!”張甲徽着急搓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陛下面前反咬您一口,而且如今看來,那折子顯然已經不起作用了!”張四維搖頭:“你還少了點火候,這件事情,壓根就牽扯不到為父身上。”張甲徽一愣:“為什麼?”“為父向張太嶽進言的時候,早就留了一手,讓王國光的門生宋昀,出面去和趙謹接洽,誰都知道,王國光與張太嶽關系非比尋常,即便趙謹供出宋昀,那麼陛下也隻會懷疑到張居正頭上。二者,無論趙謹是不是出爾反爾,這件事情的影響已經鑄成,趙肅注定要飽受非議,即便皇帝力保,也抵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語,此時以張太嶽的性子,必然會咄咄緊逼,勢必把趙肅趕走不可。”張甲徽想了想,歎服:“父親大人高見,兒子不及遠矣。”“你凡事要多看看,多想想,别老聽風就是雨,跟着别人瞎起哄。”“是,孩兒受教。”不出張四維所料,七月初,禦史曹一夔彈劾賀子重,非議其身份,并暗指趙肅以權謀私。七月十二,禦史範俊劾曹一夔信口開河,污蔑勳臣,目光狹隘,言道賀子重于先帝繼位時立下大功,本不該以漢人鞑子來區分,須知古往今來的英主與胡臣,如漢武帝與金日磾,唐太宗與阿史那社爾,均為千古佳話,而賀子重的身份,恰可昭顯大明包容四海的泱泱氣度。實際上,随着範俊這本折子一出,小抄上也出現不少轶聞,追溯賀子重的身世,說他父母雙亡,撫養他長大成人的,正是當年扶助曾銑家眷的義士王環。衆所周知,當年曾銑為嚴嵩父子所害,成為嘉靖朝裡頭說到兩對人物——漢武帝與金日磾,唐太宗與阿史那社爾。關于這兩個少數民族将領,百度都有,我就不贅述了。金日磾是匈奴某部落的太子,淪為官奴。後來受到漢武帝重用,甚至被漢武帝托孤封侯,古往今來,可謂殊榮。但我更喜歡的是唐太宗與阿史那社爾這一對。為什麼呢,因為在看這一對的故事的時候,感覺是很陽光,很溫暖的。阿史那社爾終生維護國家統一,并且非常崇拜唐太宗。他主動向為唐皇殉葬,說要追随到地下效忠。結果唐太宗也早有料到,特地囑咐兒子李治,讓他要勸住阿史那社爾,不能讓他尋死,甚至還在昭陵留了個位置給這位異族臣子。咱先别說這娃是不是愚忠,單就他主動殉葬來看,如果不是唐太宗的人格魅力,怎麼會讓人追随至此?一個君主的胸襟,就決定了這個朝代的包容性。遙想當時的唐朝,何其令人向往。林下何須遠借問,出衆風流舊有名!“何時去的?”朱翊鈞驚訝道,忽而發現自己語氣有點雀躍,忙又補了句:“你節哀順變。”趙肅點點頭,面色凝重,倒沒多注意。“臣妻是月前去的,她生前在老家操勞家務,服侍婆母,臣沒有将她接來享福,已是不該,如今她病故,于情于理,都該回家一趟為她料理後事,還請陛下恩準。”朱翊鈞道:“朕派人回去代你料理後事,必極盡哀榮,你就别回去了吧,依大明律,夫為妻服喪一年即可,也不必守孝的。”趙肅歎了口氣:“陛下,如今情勢,我若執意留任,有害無益。”朱翊鈞哼道:“誰敢饒舌!你那弟弟,朕都替你打發了,他自打嘴巴,想來其他人也沒什麼話說!”“臣一日不走,想讓臣走的人就不會死心,倒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若日後陛下有需要,也可快馬傳召臣進京的。”他算好這個時間走人,不僅僅是因為陳蕙的死,而是因為現在新政已經慢慢上了正軌,一旦沒有外來幹擾,原本就不穩固的内閣團體馬上會出現内鬥的局面,就像現在,張居正與張四維聯合起來對付他,隻要自己還在内閣一天,絆子就不會少,到時候隻會出現一種後果:那就是大家的精力都在互相傾軋中消耗殆盡,從而直接導緻新政的失敗,那麼趙肅所有的努力,連帶張居正的成果,都會付諸東流,重蹈曆史的覆轍。每個人的仕途都不可能一帆風順,尤其官位越高,風險越大,在當年号稱“官場不倒翁”的徐階身上,也曾經發生過幾次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的危險,所以暫時的蟄伏和退讓,是很有必要的,自己一走,張四維和張居正的同盟就會開始出現裂縫,到時候,他先前掌握的證據,想把他們逐個擊破,會比現在更容易些。見他還是執意要走,朱翊鈞抿了抿唇:“朕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有朕在,自能幫你遮擋一切風雨!”照理說,一人是君,一人是臣,當皇帝的能對臣子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莫大的榮幸,臣子理當感激涕零才是,可趙肅明白,朱翊鈞護着他,不單單因為他們之間的師生情誼,還因彼此更深一層的關系,假使兩人是一男一女倒也罷了,偏偏趙肅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考慮,雌伏于對方身下,已經是最大的讓步,這種讓步,源于他的愛護和妥協,卻不是希望因此謀得什麼利益,如果今天他受庇于皇帝,那麼它日就會更加說不清道不明,這是骨子裡的底線和傲氣,無法輕易妥協。所以趙肅沒有說話,隻是跪下,以行動表示自己的回答。朱翊鈞見狀,隻當他不信任自己,也帶上三分氣性,怒極反笑:“好,好,你要走,你走就是了,朕沒求着你,你别回來了!”明明就是在說氣話,趙肅暗歎口氣,卻知道自己不能心軟松口,便順勢道:“謝陛下體恤,微臣擇日就上路。”良久沒有等到回答,他知道那人是默許了,可又拉不下面子,心裡有些好笑和柔軟,便道了聲“臣告退”,還是無人回應,他起身,倒退了幾步,維持着微微低頭的姿勢,轉身欲走。身體卻被從背後猛地抱住。“你要去多久?”“興許是……一年半載吧。”是不是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也留不住你?你為何對所有人都面面俱到,唯獨對我狠得下心?小時候還能對你撒嬌耍賴,可現在,難道要用皇命來壓你嗎?許多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朱翊鈞終究沒有問出口,隻化作一句話:“那你一路小心,早點回來。”八月,趙肅上折請辭,謂言自己為官多年,建樹不多,實感慚愧,有負先帝所托,今上厚愛,今妻陳氏亡故,呈請辭去一應官職,歸家奔喪。帝允。朝野驚詫莫名,之前都以為趙謹一事帶來的影響已經慢慢消退,張居正也以為這個老對手會趁機倒打一耙,誰都沒有料到趙肅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請辭緻仕。趙肅要走,但工部的事宜,包括他需要元殊、申時行他們去做的事情,都需要交待妥當才能走,所以這一耽擱,就到了八月中旬才啟程。那一天,來送行的人出乎意料之多,不止熟悉的同僚下屬,連帶平日裡沒打多少交道的人,也都來送一送這位被“無辜牽累”的趙閣老。趙肅原本人緣就好,朋友也多,幾面之緣,但與之為善的同僚更多,這一請辭,使得原先質疑他的人越發被同情、聲援的聲音蓋了過去,甚至還有人猜測,是皇帝迫于首輔的壓力,不得不将趙肅罷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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