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養子學耕織,輸與官家事夷狄’,這才是得了杜工部真谛的好詩!真詩!”歐陽修舉着酒杯,高聲道:“介甫,你是真人啊!當浮一大白!”說罷,他把那一杯酒飲盡,然後一歪頭,撒手把酒盅摔碎,自己卻響起了沖天的呼噜聲……衆人不禁莞爾,笑道:“醉翁之名,果然不虛也!”看着歐陽修被家人攙扶下去,王安石一動不動,隻用熾熱的目光向他緻敬。自己之所以久戀地方,遲遲不願意進入朝廷,并非在奏章上所說的,京師米貴生活不起,更非許多心思龌龊者揣測的沽名釣譽。其實原因很簡單,在地方上,他能做事,能造福一方,但回到京城這個黏糊糊、泥沼潭似的官場,頓時便會束手束腳,什麼也做不了。這絕對不是妄揣,自己進京這半年的經曆,便是最好的明證。去歲五月,王安石在千呼萬喚中,終于赴京任群牧司判官,上任不久,他便發現群牧司的賬目混亂,存在嚴重的漏洞,于是提請立即查賬。結果遭到了群牧司上下的強烈反對。從都監韓平到下面的小吏,拿出渾身解數,軟硬兼施,想要阻止他。然而,王安石的硬度,絕非凡人可以理解,他一人頂住了全監上下的壓力,不僅沒有退縮,還把所有人的差事都擔起來……雖然當時全力赈災,工作比較單一,但依然繁钜冗雜,十幾二十個人都幹不完。韓平見靠人民戰争打不赢,隻好去文彥博那裡告狀,誰知道文彥博把王安石送去群牧司,就有讓這根硬骨頭,動一動上下沆瀣的群牧司的意思。不過韓平是韓琦的堂弟,面子還是要給的。最後文相公不光彩的和了稀泥,雙方各退一步——不全面查賬,隻查下轄的一個部門,如果有問題,再查别處。最終位于河北路的廣平監,成了這個倒黴蛋。經過調查,廣平監在河北路的邢州、洺州、趙州,共占民田一萬五千頃,養馬一萬三千六百匹,平均每匹馬占地一百一十畝。而根據國初的檔案,當時廣平監隻占地四千五百頃,卻養馬一萬五千匹。平均每匹馬占地僅三十畝。是大宋朝的軍馬,突然變成了大胃王,食量暴漲了三倍?還是廣平監的草場退化了?王安石親自去調查發現,漳河兩岸仍是草茂水豐之地。而此行,他也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原來那些養馬的草場,已經變成了豪勢之家的莊田,莊田日增,而草場日削,才會出現如今這種局面。不用說,這些隐藏在馬場中的莊田,都是不用納稅的。掌握了确鑿的證據後,王安石把此事捅破,朝廷卻隻撤掉了廣平監的知監,和群牧司的一名勾押官。并勒令清查侵占,但誰知都知道,查來查去,此事必将不了了之了……而都監韓平,卻調三司任鹽鐵副使,雖說是平調,但管天下鹽鐵專利,比群牧司更肥。你說讓人去哪裡說理去!至于原本說好的,繼續調查其它的監,也毫不意外的再無下文……主考王安石自然不答應,但一直欣賞他、支持他的文相公去了,現在的首相富相公,則對他向來不感冒。王安石數度上奏都石沉大海,面陳官家也淵默以對,王安石真是有力無處使,直想撞南牆啊!在年前他便已經數度上表,請求外放,堅決不願再留在這龌龊的官場中!若是朝中多一些像歐陽公這樣的官員,要是歐陽公能得掌樞機的話,又何至于此呢?歐陽修醉了,酒宴也到了尾聲,王安石提前離席,蘇洵也想走,兩眼四處找兒子,卻隻看到蘇轍,沒有找見蘇轼。“你哥呢?”蘇轍指一指角落那個人堆。便見一群人把蘇轼團團圍住,還發出啧啧的贊美聲。蘇洵湊過去一看,原來兒子在作畫記錄今日酒宴的情景。隻見在蘇轼的畫筆下,歐陽府上的奢華陳設,是那樣的精緻典雅,整體構圖聚散有緻,場面和諧靈動。他對歐陽修的刻畫尤為突出,描繪得精微有神,在衆多人物中超然自适、氣度非凡,但臉上無一絲笑意,在歡樂的反襯下,精确的揭示了主人内心的抑郁和苦悶。其餘的人物也個個傳神,惟妙惟肖,盡管還未上色,卻已是富于層次,神韻獨出了。梅堯臣、蔡襄等人,站在蘇轼身後。看着畫上的自己。竟是那等風流倜傥,滿意的直捋胡子。他們有種直覺,自己的相貌神采,将随着這幅畫傳之千古。所以陳恪請梅堯臣題詩,蔡襄在畫面留白處落筆時,二人都欣然應允,梅堯臣口出成篇後恬着臉道:“子瞻打個商量。這幅畫作成後,送給你梅伯伯怎麼樣?”“要講先來後到。”蘇轼還沒開口,陳恪先斷然道:“小侄已經定下了!”“不要那麼小氣麼,區區一幅畫而已。”梅堯臣笑呵呵道:“要尊老愛幼麼。”這幅畫,陳恪可是要當傳家寶的,說什麼也不讓他,最後以讓梅堯臣為新酒命名作條件。才讓這老不休罷手。“我還真想好了個名字。此酒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你看叫‘仙露’怎麼樣?”梅堯臣笑道:“子瞻不是說,‘望西山之咫尺,欲褰裳以遊遨’麼,那不隻有神仙喝的酒,才有這效果麼?”衆人齊贊道:“确實當得起這個名字。”待蘇轼把未完的畫收起來,蘇家父子便告辭走了。陳恪本不打算跟他們一起的,但蘇洵看他一眼,他隻好乖乖跟上。送蘇家父子回去的馬車上,蘇洵的臉色很不好。盡管蘇轼今日盡展才情,赢得了滿堂彩,但是他心裡卻一直憋着火……這種郁悶,是那個王安石帶來的。一來,是因為王安石對自己的無視,二來是歐陽修不經意間厚此薄彼。兩相比較,還是後者更加讓人刺痛。晚輩們見老蘇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樣子,誰也不願自尋晦氣,是以都大氣不敢出。“還有二十幾天就開考了,你準備的如何?”許久。方聽老蘇開口道:“這種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時候,還有心緒釀酒,真是不務正業!”這話顯然是對陳恪說的,把他叫上車,也就是這個意思……蘇洵對陳希亮有成見。認為這厮嫌棄自家女兒,所以才另尋親事的。若不是小妹一根筋到底。他定然不會認陳恪這女婿的。如今陳希亮娶了曹氏,陳家門,旁的啥也沒幹。”“是啊是啊。”兩位大舅哥這時還是挺仗義的:“三郎确實用功,定然沒問題的。”“考個别頭試還有問題,不要娶我女兒了。”蘇洵哼一聲,臉色終是緩和了些道:“今日我聽歐陽公講,他意欲革除太學體,這科他不當主考則罷,萬一是他的話,你們嶄露頭角的機會就到了!”按照蘇洵的分析,這一科的主考是歐陽修的可能性極大……否則官家在前年,把他召回京來作甚?而且兩年裡,歐陽修那張大嘴到處噴人,得罪的大臣海了去了,按說把他外放十次都夠了。可官家就是護着他,讓他去修史書、主持典禮,還不斷的給他加官進爵。這層層加碼為了什麼?在精研權術的蘇洵看來,分明是官家欲大用歐陽公的表現。而歐陽修‘眼裡不容沙子、肚裡藏不住話’的性格,入中樞、掌部院都不合适,就連台谏也不行……歐陽大俠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若給他自由開火權,隻怕要人人自危,誰都不敢上班了。那麼隻剩一種可能,就是即将舉行的大比!官家要用他當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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