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細細地看着頂部,隻見鑲嵌夜明珠的地方隻是一個極小的通氣孔,周圍也不見什麼機關機括。然後轉過頭看着那龍騰驿的人,臉上微微湧起幾分殺機。此刻已經被困了一個多時辰,連呼吸也漸漸困難,而通氣孔實在太小,若要多挨些時辰,就先得除了這個隻會礙手礙腳的人。張惟宜上前一步,手中的太極劍澄淨如秋水,似乎隐隐有劍氣流轉。他擡手一劍,将夜明珠震碎了。一片黑暗中,隐約可見淡銀的劍光一閃。許斂甯擡手抵住正中的那扇石門,吐納了幾次,方才用力去推。可還未等她觸碰到實物,那石門竟然自己緩緩地打開了。她遲疑了一下,随即踏進一步,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身後的石門又吱咯吱咯地合上了。許斂甯看着周圍,隻覺得有一瞬間的怔忪:粗糙的石壁鑲滿了平滑的鏡子,綽綽影影地照出無數個自己的身影。照明用的不是油燈,反倒是幽幽發光的夜明珠,很是奢華卻無端的感覺到陰森之氣。這一條走道遙遙通向遠方,看不見盡頭。“進來的居然是個小姑娘,還是淩軒宮的弟子?”有些冷硬的女子的聲音,聽不出什麼喜怒的情緒,卻教人心裡微微發毛,“久仰了,許閣主。”許斂甯心中大驚,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周圍必定是有傳聲孔,她才可以那麼清晰地聽見對方的聲音,可是最令她恐懼的卻是眼前的情景。如果沒有猜錯,那麼她應該是誤打誤撞走進了心魔陣。她微微仰起頭,淡淡道:“我卻不知自己何時那麼出名了,連天殇教的堂主也識得我。”“獨闖武當洗劍池,單是這一件便叫人印象深刻了。”女子沉默一會兒,輕輕道:“阮堂主說你很聰明,沒什麼難得倒你的。她一向眼界極高,還沒看上眼的什麼人,就更令我好奇了。”許斂甯微微笑道:“我也久仰暮風堂主的大名,同堂主為敵,實在是無可奈何。”微微有些刺耳的笑聲回蕩在空空的走道中,卻也聽出不是什麼愉快的情緒:“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麼前面的心魔陣你也該有所聽聞吧?”許斂甯卻笑不出來了。心魔陣并沒有什麼危機四伏的陣法機關,隻是對于被困陣中之人心中所想顯出幻象。不少闖陣之人因為受不了幻象的影響,甚至當場發瘋發狂。暮風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接着說:“為什麼那麼多人進了天殇教,偏偏隻有你一個人進入了心魔陣?因為你身上的執念強過了其他的人,甚至開啟了這個陣法。你也不要想另尋出路,除非有人可以隔着牆給你開啟機關。”“若斂甯有幸破陣,也請堂主不吝賜教了。”她猶豫了一下,便向着前面幽深的盡頭走去。才踏出沒幾步,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來,許斂甯閉上眼,靜靜地忍受着突然的暈眩感,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象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村莊平和的場景。她站在一個土坡上,看着遠處袅袅升騰的炊煙,眼前的一切景緻彷佛喚醒了記憶中某個場景,是那麼熟悉……突然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邊走來,她不由自主地向樹後走了兩步,剛好遮住了自己,卻恰好能看見周圍發生的一切。隻見走近的是個女孩,粗布的衣衫,柔順的黑發用一支木簪子绾起,臉龐圓潤,可是臉色卻不是很好看,有些淡淡的青白色。許斂甯伸手扶住了樹幹,細細地端詳着那個女孩子,圓圓的娃娃臉,柔嫩得想叫人捏一捏,沒有尖尖的下颔,亦沒有眉間的朱砂印記,一雙眼清澈得可以看到底。“你來了?叔叔在這裡等你很久了。你每天都來這裡做什麼?”瘦小的男子一副油滑的模樣,笑嘻嘻地看着女孩子。他笑的時候,眉目都擠成細細的一道,很像老鼠。許斂甯腦中一片混亂,手指緩緩地嵌入樹皮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不斷叫嚣着:“殺了他!快,殺了他……”她生生忍住蜂擁而來的憤怒、殺意,還有那時候鮮明的害怕,深深呼吸着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女孩莫明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沒有動,隻是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男子一點點走近,許斂甯無力地閉上眼,無法再看下去。隻能反複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心魔陣引發的一點幻象。可是又怎麼能夠無動于衷看着……那個時候的自己受到重複的痛苦?那個時候,是爹爹将她寄養在農家,哭鬧了幾日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卻……耳邊是掙紮的聲音,間雜着衣衫拉扯的聲響,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睜開眼,女孩子清淺的眼似乎透過遮蔽望向了她,一遍一遍無聲地責問:你怎麼能夠忍心站在一邊看着?你的心呢,你的心還在不在……?許斂甯按住心口,裡面有什麼重重地、像要撕碎一切的跳動。女孩終于掙脫了,回手胡亂地一掌擊在那個瘦小男子的胸口。這一掌用上了全部的内力,位置也恰到好處,可對方嘔出的血是那麼刺眼,吓得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記掉淚。那人抽搐幾下,便不動了。“要死了你這丫頭?那麼晚還不回來,還要我們來找你——”農家婦人的聲音突然中斷了,尖叫着看着地上的屍體,“你、你……”女孩終于有了反應,慌慌張張地後退,隻會張口結舌地重複:“是他、是他……我沒有……”婦人高聲尖叫,而身旁的農夫像是害怕像是厭惡,拉着妻子走開了幾步,突然回過頭看着那個粗衣單薄的女孩,咬了咬牙,大步走了回來。許斂甯清晰地看見他咬牙的動作,他提起劈柴的斧子,突然間砍了下去。天地間突然一片慘白,她沒來得及出來阻止,也不能阻止,于是就那麼放任往事一件一件地重複。那個倒在地上的、才八九歲年紀的孩子是她自己,她卻連自己都救不了。什麼都做不了。仇恨、嫉妒、殺意,唯獨這些偏激的感情是自己那麼熟悉的。她記得自己初次見到張惟宜,青衫翩然,清俊風華,教人不可谛視;她在随州看見何靖,那樣純樸爽朗,還有些小小的、讓人啼笑皆非的自吹自擂;她見到李清隕時,對方從船上躍下,秀麗的臉散發着淡淡的、歡喜的光彩……為什麼這些她都得不到?為什麼在逼到絕路之時卻沒有人肯伸過手來?許斂甯直覺自己從樹後走了出來,緩緩地跪在那個女孩身邊,對方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那麼清澈:“你是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對不起,沒能早點來。”她顫聲道,看着眼前娃娃臉的女孩緩緩綻出一個蒼白的笑靥:“沒關系,來了就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張線條圓潤的臉龐突然露出一種冷硬的神情:“我還以為你不會出來呢……”許斂甯一驚,急忙向後退開,眼前的村莊、土坡、炊煙全部都消失了,又變回了心魔陣中幽幽生光的夜明珠和平滑的鏡面。無數片鏡面反射出她此刻狼狽的模樣,她忍了忍,終于沒能忍住,嘔出一口鮮血。“似乎不太妙啊……許閣主,你連第一關都沒能撐過。”暮風的聲音似遺憾萬千。許斂甯伸手扶住牆,思緒如潮:果然,還是不行,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可是真的很疼。那個時候的痛楚,依舊如此鮮明。密室裡悄無聲息,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而其中空氣也漸漸稀薄起來,呼吸之間越來越困難。就在寂靜難熬間,一扇側門突然吱咯一聲開啟了。好像是黑暗絕望中唯一一點火光,一道人影在暗室中動了動,突然向外沖去。他動作極快,轉眼間已經出了側門。隻見走道中晃過一絲淡淡的銀光,那人突然停住腳步,連連嗬叫,竟是發不出一個完整的聲音。“啧,還說禦劍公子怎生了得,原來也不過如此。”輕輕一揚手,一道細細的絲線收回手腕,又遺憾又惋惜地跺了跺腳,正要走開,突然覺得背心一涼,似乎被利劍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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