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佑帝沉吟不語,拿着那印章把玩。燕陸離想要力挽狂瀾,如今也陷在局中,要做那一雙翻雲覆雨手真是不易。金敬厲聲道:“皇上,眼下人證物證俱在,請皇上緝拿燕陸離歸案!”龍佑帝猶自思考,金敬踏前兩步貼近龍案,兩手撐在上面道:“燕陸離謀取朝廷募銀,顯有謀反之心。他大軍在握,更是不可不防啊,皇上!臣請拿他回京,聽候發落。”龍佑帝一擡眼,與金敬面對面如同對峙兩軍,目光中火花交錯。他移開眼淡淡地道:“倘若冤枉了他,逼反燕家軍,王爺可攔得住?”金敬冷笑道:“扣住燕陸離,燕家軍豈敢妄動?”龍佑帝道:“扣住他?他的武功據說比天宮主更勝一籌,你讓誰去抓他?”說到此處,龍佑帝微微歎息,這個嘉南王的确如參天大樹難以撼動,長此以往終非安國之策。金敬道:“隻有聖旨,可讓他乖乖進京。”龍佑帝哈哈大笑,“你當他是三歲小兒,這麼好騙?”金敬昂然道:“不然,皇上不了解此人,嘉南王最重名聲清白,先帝讓其領兵數十萬鎮守南疆而不畏其反,正是此故。皇上若說他有罪,他說什麼也要親來京城,一争到底。”龍佑帝聞此言,心下一咯噔,重新審視金敬,忖道:“從前隻顧讨厭此人,以為他僅憑外戚身份擠身輔政王爺之位,如今看來,卻非一無是處。”笑道:“你既說先帝不畏其反,怎又說他要謀反,豈非前後矛盾?”“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尚未準備充足,正是我等良機!即便他無反意,南方諸路軍民隻知有嘉南王,不知有皇帝,難道不是罪大惡極?”金敬步步緊逼,“皇上,時不我待,務必先下手為強!”“朕曉得了,雍穆王先回,朕再斟酌斟酌。”金敬以為他推托,猛一砸桌。龍佑帝吓了一跳,怒目看去,金敬頭也不回,負手憤然而去。龍佑帝倏地站起,惱他無禮正待發火,隻聽太監傳道:“太後駕到。”頓時強忍火氣,候着太後進來。太後本與宰相顧亭運在一起下棋,聽說雍穆王到了禦書房,就帶顧亭運一同過來。見到太後,金敬一話不說,隻闆了臉拱手作别,兩人便知他和龍佑帝不是那麼愉快。“臣顧亭運叩見皇上。”顧亭運三叩九拜,龍佑帝連忙攙扶他起來,笑道:“愛卿平身。”太後道:“雍穆王為何氣沖沖走了?”“他讓兒臣即刻下旨捉拿嘉南王,朕以為證據不足,恐生他變,還想再斟酌一下。”太後目光炯炯,“雍穆王一片苦心,皇帝不可不知!”“兒臣理會得,母後不必為此操心。”“哦,如此說來,皇帝已有勝算,無須我多此一舉?”“兒臣不敢。”“雍穆王乃國之棟梁,他說的話必有道理,皇帝不如依言行事,遲則生變。”龍佑帝漸不耐煩,道:“母後不必擔心,兒臣想見過嘉南王再做打算。”“見他?他肯乖乖進京?不打進京來,就是你我的造化了。”太後當着宰相的面說這些,龍佑帝忍不住道:“兒臣會請嘉南王進京一叙,見機行事。兒臣已長大,這其中分寸自會拿捏,母後和雍穆王都過慮了。”太後偏最聽不得這一句話,肅然道:“古來帝王驕矜而敗者,不可勝數。”目光如劍,“遠賢臣而親小人,皇帝想做一代昏君麼?”龍佑帝不免氣堵,冷笑了笑,一瞥牆上天泰帝手書的“以堯舜之風,蕩秦漢之弊”幾字,有了主意,振振有辭道:“四位輔國王爺乃是先帝冊封,太後話中有刺,莫非疑先帝之能?為君不易,為臣亦難,朕眼中諸王不分彼此,太後也須體悟臣下的苦心才是!動辄以謀逆論,豈不令藩王寒心?”這些日子,他頂撞太後的次數越來越多。太後怔住,回身對顧亭運道:“看來顧大人舉薦的太傅,真是盡職得很。皇帝可長進了!”顧亭運噤若寒蟬,深深一拜,“陳太傅乃是太後親任,亭運不敢居功。”太後冷笑,忽然念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這是白居易的詩,後兩句是“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複誰知”。顧亭運大驚失色,伏倒在地,“臣死罪,太後饒命。”龍佑帝不動聲色,“太後說的不是你。”太後高聲道:“一時之譽,就可斷其為君子麼?”顧亭運這才安心,知道她仍然在指嘉南王。龍佑帝針鋒相對,“一時之謗,恐也不能說其為小人。”太後吸了口氣,點頭道:“很好!天下畢竟是皇帝的,嘉南王如何處置,皇帝拿主意吧!”仰頭向天,徑自往書房外走去。龍佑帝欠身道:“太後慢走,兒臣和顧愛卿尚有事議,恕不遠送。”太後頓足,頭也不回地冷笑道:“這幾步路,我一個人還走得動!”龍佑帝見她聲色嚴厲,略呆了呆,挺直身目送她遠去。顧亭運将兩人情形盡收眼底,朝龍佑帝恭敬一拜道:“皇上,嘉南王以待罪之身得皇上青眼相看,太後自然不喜,皇上不必耿耿于懷。太後恨的是嘉南王,不是皇上。”龍佑帝哼了一聲,“朕明白。”“然則,世子初死,太後替雍穆王心痛也屬常情。況嘉南王畢竟失職,如不查辦,倒顯皇上徇私。”徇私?龍佑帝苦惱地想,能供他徇的私真沒多少,他殺一人或救一人都有諸多阻撓,帝位實在坐得艱難。好在母後畢竟不是武曌,沒有奪天下的心,否則……龍佑帝安慰地想,母後不過是慣了說一不二的日子,舍不得放下權力罷了。如今之計,隻能暫且舍棄嘉南王,安撫一下她了。和她決裂的時機,還未到啊!龍佑帝幽幽地歎氣。“亭運你說得對。你代朕拟诏,着嘉南王即刻回京……慢着,”龍佑帝面露頹然之色,無力地道,“讓彭城府押他進京罷,給雍穆王一個交代。”顧亭運猶豫了一下,他細細地端詳皇帝,從振振有辭到妥協退讓,哪一個才是皇帝的本色?他想讓臣子看到的,究竟是哪一面?龍佑帝發覺宰相在看他,問:“還有什麼事?”顧亭運忙道:“嘉南王是否要收禁呢?”律例規定官員有被告者,須有真憑實據方能先奏後禁。龍佑帝想了想,手果斷一揮,“禁!”顧亭運領旨而去,龍佑帝終于舒出一口氣,默默地想,嘉南王,你可明白朕的苦心!年三十清晨,燕陸離被押解進京,出彭城城時不知何人洩露了行蹤,被百姓團團圍住。衆人一聽這就是害得赈災銀子不見的正主兒,不由起了義憤群起攻之,辱罵者有之、阻攔者有之,更有無數石塊密如雨點砸向燕陸離,連累着他的愛馬一同受苦。憤怒、委屈、痛恨……燕陸離顧不上情緒波動,唯有運足内力,抵抗這皮肉之痛。他從未想到,戎馬半生、功震朝野的他,會有這麼一天。對付他的人不是夙敵仇家,不是奸佞小人,而是平素最愛戴他的百姓!郦遜之忍無可忍,喝道:“住手!”甩起馬鞭将石塊盡數撥出。他用力極有分寸,總不能傷了百姓,隻把所有石塊全數往前行路上的空處擲去。他露了這一手功夫,果然威震當場,衆百姓暫時停了手,然則衆口難堵,他回望燕陸離,雖然他一聲不吭,可他臉皮青漲,難過得猶如大病。燕陸離平生所受的奇恥大辱莫過于此,不免心神失甯,痛苦難當。他自問無愧,但那些百姓賴以過新年的救濟銀子确實是在他嘉南王府手中失去,憋了一肚的冤也無處訴,隻能任由百姓觀者唾罵。郦遜之掃視全街,朗聲道:“在下乃皇上親封廉察,對嘉南王失銀一案必會全力審理,絕不徇私。處置嘉南王自有朝廷王法,哪一個再敢胡亂動手生事,便是藐視國法,定依律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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