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的主意她都能想得出來,過不了多久,李家就會被她翻騰個遍。他清冷的目光,卻并不能讓她害怕,她托着腮狡詐的像隻狐狸。容媽媽走進來将一隻嶄新的藥箱放在桌子上,季嫣然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紙張開始琢磨要如何寫病案。釋空法師教過她一次,她好像還不太會。毛筆拿着也不順手。這樣想着,就忘了她還将李雍撂在一邊。李雍顯然也沒有心思去看手裡的書,他其實是很有耐心的,剛剛進軍營就被送去做斥候,不吃不喝等在山坳裡,直到得到所有想要的消息。面對季氏他卻總不能心如止水似的。“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十幾條命李雍看着季氏那平靜如水的臉,眉宇中滿是認真,嘴唇緊緊地抿着,從眼睛到翹着的腳,全身上下都在用力似的。那尚好的湖筆,隻怕還沒有用就要讓她将毛都磨掉了,再看那握筆的姿勢……終于提起了筆,寫了兩筆之後,就又去沾墨,看着筆的走向就知道字好不了。李雍不想再看下去,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來,過一會兒我教你寫字。”“我會。”興許寫着寫着這身體的記憶來了,她就下筆如有神助。可是就在寫廢了兩張紙後,季嫣然就洩氣地放下了筆,走到了床邊坐下。李雍道:“你可以先從握筆開始。”“我不想學了。”改日她可以用鵝毛做支筆,漂亮還洋氣,她初中的時候用字帖練字已經心傷,不想再經曆一次。李雍并不意外,以季氏的性子很難靜下心來學這些,這與他截然相反,所以他一早就認定,他與季氏沒有夫妻緣分。怎麼才能用毛筆寫出規規整整的小字呢?季嫣然想着就去撥李雍手裡的書看,誰知剛剛翻開,手指上的墨就蹭在了那雪白的書頁上。李雍的臉色似乎黑了不少,大概可能是一本藏書吧。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她就想起了炭筆畫,于是指尖一抹,一個漂亮的陰陽面就躍然紙上,如果再畫一畫,循環漸次的上色,就能畫出一滴眼淚來。“季嫣然,”李雍臉色有些發青,“如果我不生氣你是不是也不開心。”他們才心平氣和地相處了幾日而已。季嫣然不好意思去看李雍:“我就是不小心,我也不知道手指上染了墨。”那就不要去抹。李雍閉上眼睛半晌才算平複了心情。季嫣然對上那清湛的目光,抿了抿嘴才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你是不是想說什麼。”她終于想起來了,如果她早些說,也許就不會有這一遭。李雍道:“我父親方才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她臉上的歉意不加掩飾,可惜她卻不想補償,在他面前坐定,然後道:“你先跟我講講幾年前發生了什麼吧!”李雍的目光微微變化,她倒是能夠收放自如,這份本事,世間少有。這樣拖延下去,指不定還能生出什麼事來。倒不如說給她聽,免得她四處惹禍。而且父親之所以會将自己關起來,确實與那些往事有關。李雍道:“我父親在朝廷任少府的之時收集到了一些證據,準備彈劾江家私鑄錢币。”“父親和二叔怕江家惱羞成怒會對家人下手,于是就要提前安排族人離開太原,當時隻有我母親帶着我、二叔的長子在家中,為了防止江家惱羞成怒殃及其他族人,父親幹脆安排族裡的幾個孩子與我母親一起南下。”“我那時身子弱,經不起車馬勞頓,半路上就病起來……于是父親和二叔商量好,父親護送母親他們,二叔帶着我先躲起來,等我病好轉之後再上路。”季嫣然聽到這裡,再回想起李文慶、李二太太方才的神情,已經明白大半。“結果大老爺沒能将大太太和那些孩子平安帶出河東。”李雍點點頭。季嫣然抿了抿嘴唇:“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李雍道:“父親和二叔分開之後不久,府衙中出了些急事,父親不得不先趕回京城,于是安排母親繼續前行,等父親辦好差事,他們再會和。”“後來行船遇到了水匪,十幾條人命就這樣斷送。父親和二叔得到消息之後找了不少人手打撈,最終依靠了江家人才算将所有屍身找全。”“大哥天生聰慧,二叔花了許多心思去培養,卻不聲不響地死在了江水中,父親覺得愧對了二叔和族中人。”什麼水匪會這樣兇殘,他們搶奪财物就是,為何要将所有人都殺死。隻怕那船遇到的不是水匪,而是江家人,季嫣然道:“出了這種事,你們為什麼還會留在太原?”李雍道:“父親備受打擊,緊接着又遭禦史彈劾被撤職查辦,彈劾江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李家家業畢竟在這裡,二叔不想舉家南遷,反正父親已經沒有了官職,對江家來說沒有了威脅,與其背井離鄉,倒不如留下來。”“其實是怕南遷路上再遭江家毒手吧?”季嫣然靜靜地道,“離開太原就是要去投靠江家的對手,大老爺隻是緻仕而已,若是被人扶持将來還可能官複原職,也許将來還會是江家的麻煩,江家手上已經沾了那麼多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若是留在太原就不一樣了,在江家的眼皮底下,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李文慶說不定就是那時候投靠了江家。”當然,借口是保住李氏族人。李文昭心中滿是愧疚和惆怅,甘願按照李文慶說的那樣,留在太原,在江家的眼皮底下度日。季嫣然道:“你這次會回到李家,是沒想到李文慶會對你下殺手。”李雍沒有說話。他始終記得二叔将他背出河東的事,在此之前除了和季氏的婚事之外,二叔對他并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季嫣然想了想:“當年是誰将大老爺要彈劾江家的事透露出去的?”李雍道:“父親和二叔并不知曉。”真的很奇怪。就算李文慶留在太原是迫不得已,可是江家人害死李家十幾條人命,應該是實錘了吧?那麼李文慶又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去巴結江家的呢?難道喪子之痛他就全都算到了李文昭的頭上?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管是誰在背後搗鬼,也就到此為止了。……李二太太将桌子上的花斛拿起來丢在地上。碎瓷的聲音卻不足以發洩她的怒氣。直到被李文慶拖進了内室,李二太太才尖聲道:“為什麼不殺了他,讓他活了這麼多年,現在他走了出來,要做回他的大老爺了。”“你瘋了,”李文慶将李二太太丢進椅子裡,“這些事你不用管,我自然會安排。”李二太太擡起蒼白的臉:“這次,我要長房全都消失,一個都不剩。”天黑捉鬼李二太太癫狂的模樣就像索命的厲鬼。相比較而言,李文慶就顯得鎮定從容:“讓人盯緊了内宅,特别是季氏那邊。”他沒想到季氏會那麼麻煩。“早知道應該淑姐兒和彤姐回來,也算有個幫襯。”李文慶道:“不可因小失大,她們剛剛在冉家落了腳,若是有個差池就前功盡棄了。”李二太太嘴唇有些蒼白:“說到底都是季氏惹出來的,我真沒想到她會放火将大哥逼出來。”李二太太上前緊緊地攥住了李文慶的胳膊,“老爺一定要為丞哥報仇,若不是李文昭非要與江家作對,丞哥怎麼會死,如果丞哥在,我們又何必這樣為律哥謀前程,說到底這隻是将屬于我們的東西拿回來罷了。”“他們以為幾年時間就能抹殺一切,不……他們可以忘,我忘不了,那是我的丞哥,我的心頭肉,丞哥死的時候,那緊緊握起的雙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在那江水裡是多麼的無助,他多希望能有人來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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