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瓜兒答:“回小姐,不曾聽過。小瓜兒是平民家的女孩兒,怎麼會認識邢家的公子?”離容聽言,向陸南生看了一眼。陸南生會意了。小瓜兒沒聽說過邢量遠,怎知他是邢家的公子?邢氏是冀州大姓,滿大街都有姓邢的人,并不一定是什麼“邢家的公子”。這個細節倒是提醒了離容:在兩軍陣前給敵軍留下書信,若做得正大光明,必會被己方覺察。若做得偷偷摸摸,恐怕信早被馬蹄踏飛,哪有人會注意到?也就是說,那信到底是邢量遠在戰場上落下的,還是直接交到了桓翀軍中的奸細手裡,尚未可知。隻憑這一點就懷疑小瓜兒有鬼,或許是過于謹慎了點。但總該找機會提醒一下桓燕。“不提邢量遠了。”離容道,“令兄現在駐軍何處?如果在半天的腳程内,不如吃了午飯再走吧?”“半天?做夢吧,我就算騎最快的馬,也頂多趕上晚飯。你别假惺惺了,我這就走。”桓燕不但拒絕吃午飯,也不讓離容出門相送。随着一聲響亮的口哨,她那匹高瘦的紅鬃馬馳來帳前,她向帳中人抱了下拳,就扭身走進了瑟瑟秋風中。當晚,回到桓翀軍中的桓燕,沒有早早就寝。她借口賞月,獨自摸到軍營後山的瞭望台上,神色冰冷地望向底下一個瘦小的黑影。眼看黑影手中一團東西撲棱棱地飛上天空,桓燕彎弓搭箭,毫不留情地向那在月色下飛翔的鳥兒射去。因為箭簇上事先塗有熒光粉,很快,她就找到了她射下的目标——一隻被一箭穿心的鴿子。桓燕迫不及待地取下鴿腿上的小竹筒,打開一看,竹筒裡果然有一張字條。四個字:“如君所料。”這是小瓜兒放的信鴿。桓燕不傻,她也意識到了小瓜兒的異常。收信人會是邢量遠嗎?究竟什麼事情如他所料?☆、世間無真龍涼州殘破。為長安城牽制匈奴兵力達半年之久的護羌校尉高決,再也無力東進勤王了。而與涼州毗鄰的羌胡雜居一帶,俨然已徹底與匈奴連成一氣,共尊劉旦為大可汗。他們決定不再西向拓進,這或許是涼州百姓與高決的運氣,但中原的前途會是如何,就讓人不敢多想了。從長安到江東一帶,實在是路途遙遠,遙遠到安居揚州的人根本就懶得想國都的形勢是否危如累卵。想了又有什麼用?空間的阻隔造成時間的差距,等長安的信使到達江左,帶來的消息已是一個多月前的舊聞了。十一月,廣陵城飄着時有時無的雪絮,濕冷的滋味不好受,好在三個暖爐把軍帳裡燒得很熱,讓人隻穿一身薄襖都會出汗。離容的肚子終于顯懷了,但身體依然輕健。她現在幾乎不覺得跟沒懷孕時有什麼兩樣。李嬸說對了,她的身子骨不差,這多半是因為在高衍府上做奴婢時的操勞鍛煉了筋骨。孩子大約會在明年二、三月間出生,那正是春冰消融、乍暖還寒的時節,冬衣春衣都得準備好。纖手提着繡花針在錦繡間輕巧地穿行,原本桓燕贈她的華服已全部化作一件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嬰兒衣物。這麼好的料子,她自己是舍不得穿的。這幾個月的日子平靜得像做夢一般。“怎麼又在做衣服了?是誰昨晚手酸得睡不着?”陸南生進了帳子,先脫下外袍,抖落了一身風雪,而後俯身瞧了瞧暖爐,确認暫時無需添炭,才走到離容身邊坐下,皺着眉頭看她手裡的活計。“我閑着也是閑着……你不知道小娃娃有多麻煩,衣服不嫌多的。”“閑?”陸南生劍眉一揚,起身取下衣架上的熊皮大氅,罩在了離容身上,道,“你倒提醒我了,你已經偷懶了兩天,該出去走走了。”從建康請來的大夫囑咐離容應每日出門走動,但前幾日的風雪太大,離容便在床上賴了兩天。今天撥雲見日,看來是逃不過了。埋在厚重大氅中的離容被襯得像個小孩,她撅嘴道:“哪有這種道理?天天出門走路,累死我個孕婦了。”“你說你怎麼一會兒逞強一會兒又虛弱?”陸南生看穿了離容的矯情,他擺出嚴厲的模樣,向她伸出一隻手,道,“走,這是為你好。”大凡普通人都最煩聽到“為你好”這三個字,甚至覺得這是一種以好意為借口的綁架,但離容愛聽。她從小沒有父母對她說“為你好”,現在有個男人不時把她當做小孩看待,她好像還有點樂在其中。離容蹭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惹得陸南生又皺了下眉頭,一副要教訓她的神情。離容趕緊雙手合十并賠笑,意思是我知道錯啦。陸南生隻得搖頭歎氣。兩人沒有騎馬,攜手走在空曠的田埂上。和相敬如賓的夫妻不同,他倆就算不談家國天下、今古文章,隻是聊起生活瑣事來,也好像趣味無窮。陸南生的手下們從前真不知道原來陸公子這麼愛笑,關鍵是笑點還莫名其妙,再差一點就像個傻子了。今天,輕松的氣氛沒能持續太久,突然,離容話鋒一轉,問:“你怎麼看?如果長安不保……”陸南生沉默了一會兒,回道:“這是大勢,不是嗎?如今做文章的人會說,是蕭子钊當年把兵力都耗在了東邊的鮮卑戰場上,忽略對後方羌胡的羁縻,使之終為匈奴所用。其實戎狄之患自古有之,他們從前是隻要财貨而不圖其他,因此為害不深。現在之所以觊觎中原,還學會了縱橫捭阖的韬略,不是因為别的,而是因為他們之中,有人讀書了——漢人的書。……你呢,你怎麼想?”“咳。”離容歎氣道,“但願他們不隻知道該如何用漢人的學問來奪取天下,也知道該如何用漢人的學問來治理天下。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地有南北之分,而人無胡漢之别了。長安城在誰手中,好像也并不重要。……隻是這樣想未免太樂觀了點。劉旦是讀書人,但他的手下不是。光他一人想要以文治國,混同胡漢,恐怕是一廂情願。依我看,高義保不住皇居帝裡,蕭氏做不了天下之主,劉旦也非真命天子。這一世的卦象,叫做‘潛龍勿用’。不是人才不出,而是時勢不允許。”陸南生傾聽的神情幾經變化,有時他真懷疑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個“女人”。他也見過飽讀詩書的高門千金,但那些小姐熱衷于吟詩作賦,不過是把文章當做了披在身上的另一種錦繡。他也見過能騎射殺敵的女将,如桓燕那般,雖然在戰場上不輸須眉,但褪下甲胄後,眼神中依然寫着嬌憨。唯有眼前人不同。她從未故作陽剛,甚至喜歡下廚或做女紅這些十分“女兒家”的事,但偶爾聽她發起議論來,卻有一股汪洋淡泊之氣,是多少男子都不及的。這種魅力,可以說是雌雄莫辯。“以後你教孩子讀書。”陸南生岔開話題道,“我隻負責帶他玩。”“你确定?我很嚴格哦。”離容笑道,“十五歲前,必須精于《易》學,泛通六經。哪有時間給他玩兒?”“若是女孩,也得學這麼多嗎?”陸南生問。“男女不論。”離容低頭拍拍肚子道,“聽見了嗎?”陸南生彎腰湊到孕肚旁,對腹中的孩子說:“快踢你媽,看她多兇。”“啊!”離容驚叫一聲,“他真踢我!”其實不是踢,而是好像有氣泡在腹中滾動,總之是有動靜就對了。這是離容第一次感受到胎兒的動作。“李嬸說五個月就該覺出動靜了,你看你多遲鈍。”陸南生趁機教育道,“你要多出來走走,孩子才會活潑。不然他像你一樣懶。”“哪有這種事,你又瞎——”“公子!公子!——”朱邁一路高喊着快馬而來,打斷了二人的調笑。陸南生見朱邁面有喜色,一時也想不到能是什麼好消息,便問:“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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