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低頭看書的程睿敏,這時轉過臉看着他,聲音不大,可是字字句句十分清晰:“對閻老師的教學方式不滿意,你們可以直接找閻老師提意見。但是背後告人黑狀,這種行為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卑鄙!”孫嘉遇的眼睛,從書本上收回了目光,挑起來斜斜地瞟了程睿敏幾眼,又垂了下去。同時,他用力按住嚴謹的膝蓋,阻止嚴謹跳起來找程睿敏的麻煩。翌日上午的三四節是物理課,出完課間操回來,程睿敏打開桌鬥,取出自己的物理課本,卻發現被人用膠水一頁一頁地粘了起來,變成硬邦邦的一塊磚頭。他吃了一驚,立刻将桌鬥内的東西全取出來查看,發現那裡面所有的課本和作業本皆遭遇了同樣的慘況。他一本一本地翻着,開始還能維持住聲色不動的表情,直到拿出一本封面陳舊的課外書,這是一本霍金的《時間簡史》,九十年代初的香港繁體版,内地還從未有人見過的中譯本。當他發現這本書也被徹底毀了以後,終于氣得手指都哆嗦了。他的同桌想幫他補救,用圓規和鋼尺試圖拆開那些被粘在一起的書頁。拆是可以拆開的,可是被撕開的那頁,頁邊卻變得參差不齊,仿佛被老鼠的牙齒啃咬過。程睿敏先是毫無反應地呆呆看着,忽然間像是如夢初醒,撲過去一把搶過那本《時間簡史》,轉身出了教室。他這一走,居然兩節課都不見人影。向來規矩聽話的好學生,竟然逃了整整兩節課。程睿敏的物理成績一直是年級裡拔尖兒的,是物理老師的心頭肉。弄明白程睿敏逃課的原因後,物理老師一點兒都沒想過追究他逃課的問題,而是下課以後找到閻青,直接将程睿敏的物理課本摔在他的辦公桌上。“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你們班學生幹的好事!”閻青聽明白原委,原本十分生氣,但一拿起那本書,他卻差點兒笑出聲:“這幫王八蛋,幹起壞事來倒有耐心,這一頁一頁的,要費多少工夫?”“您還笑呢?”物理老師很不滿意,“我跟其他學生打聽了,他被整跟你有關系。昨天你不是被校長叫去談話了嗎?程睿敏因為替你說話,跟你們班最調皮的那個嚴謹發生矛盾了。”“嚴謹?”閻青頓時眼神一凜,情不自禁咬咬牙,“行,我知道了。”閻青不是聖人,雖然在校長面前答應過,絕不會因為孫嘉遇和嚴謹帶領學生告狀的舉動,對他們兩人有任何成見,但是,内心裡那點兒解不開的疙瘩,遇到合适的機會,還是會适時地冒出來讓他磨磨牙。閻青要先找程睿敏談談。可是下午的化學課和自習課,他都沒有出現。一直到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他才神色恍惚地現身,同桌跟他說話,他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眼神也是直的,雙眼仿佛全無焦點,隻是将課桌上的書本文具全部掃進書包,背起來就走了。第二天的早自習,閻青一進教室,發現程睿敏的座位依然空着,心裡便咯噔一聲,泛起了十分不安的感覺。以閻青對程睿敏的了解,他是那種少見的能從學習中自己尋找快樂,并能嚴格進行自我管理的學生。毫無理由的曠課和逃學發生在他的身上,簡直和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讓人無法接受。閻青退出教室,站在門外想了想,覺得這事可大可小,但是他認為,作為一個學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自暴自棄到曠課的地步。最後他還是去教導處找到程睿敏父母的工作單位和聯系方式,照着電話号碼打了過去。他先打給程睿敏的母親,那邊接電話的人告訴他,孩子母親昨天剛出國,短時間内不會回國。再打到程睿敏父親的單位,對方說,老程今天去外地出差了,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回來。閻青追問,那家裡誰照顧孩子?對方回答,老程的孩子自理能力挺強的,做飯洗衣服一把好手,一向不用大人操心。那邊電話已經挂斷,閻青還在握着話筒發呆,因為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點兒都不了解這個所謂的得意門生。這個看上去家教極好的孩子,原來一直都是自生自滅、自荒自長。上午三四節是陳芳老師的數學課,程睿敏終于出現了。他在課堂上的表現,除了臉色不太好看,其餘還算正常。聽完陳芳的通報,閻青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歎口氣說:“陳老師,要不您跟他談談吧,我……恐怕很多事,他不會告訴我,但可能願意和您聊聊。”午休的時候,陳芳把程睿敏叫到辦公室,專門給他洗了個蘋果,又倒了杯熱水給他,溫言安慰道:“課本的事你不用着急,你們閻老師已經跟教務主任說了,再幫你買一套。”程睿敏沒拿那個蘋果,隻是端起了那杯熱水:“謝謝老師。”“那本《時間簡史》,是怎麼回事?”程睿敏仰起臉望着陳芳。少年的皮膚在日光下愈發顯出純淨的質感,籠罩着一層茸茸的金芒。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也是少年的坦誠與單純。他說:“那本書是回北京那年,外公買了送我的。”“它對你的意義,很不一般,是嗎?”“是。”“能告訴老師為什麼嗎?”程睿敏的睫毛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在猶豫。茶杯中的熱氣升起來,一點點潤濕了他的睫毛,這一瞬間他的眼圈在暗影裡仿佛泛起了紅色。陳芳屏住聲息不敢出聲,這個早熟的學生和其他混沌未開的大孩子不太一樣,他的心敏感得像一根将斷未斷的琴弦,此刻她生怕不小心說錯一個字,他就會徹底地對她關上心扉。“陳老師,”他終于開口,聲音卻低得幾乎聽不到,“我要是告訴你實話,你不會笑我吧?”陳芳凝神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拉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怎麼會呢?你慢慢說,老師聽着。”“從小,我就覺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樣。”程睿敏雙手緊緊握着茶杯,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來,但他的語氣卻帶着超脫于年齡之上的沉靜,完全聽不出悲喜,“我三歲時就被爸媽送到廈門,我在廈門長大。開始的時候,那裡的孩子都不跟我玩,因為我說話的口音和他們不一樣,因為他們都有爸爸媽媽,可我,隻有外公。那些小孩兒跟我說,一定是因為我不乖我不聽話,爸爸媽媽才不要我了。很長很長時間,我都不明白那種特别難受的感覺叫什麼,隻想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不能讓外公生氣,不然外公也不要我了。後來,我懂了,無論我如何不好,外公都不會不要我……初二的時候,爸媽接我回北京,正趕上《時間簡史》的第一本中文版發行,外公特意托香港的朋友買了給我,他從小就跟我說,隻有科學才能強國。我帶着它回了北京,把它放在身邊,就好像外公坐在身邊一樣……”陳芳一直看着他,眼神悲憫。她也有一個十歲大的女兒,她在想,假如遭遇這種事的是自己女兒,會怎麼樣?隻是如此想一想,她就覺得心口發悶,不由得站起來,走到窗前。高一年級的教師辦公室都在一樓,窗外就是草坪和幾棵茂密的綠樹,晃眼間幾個身影從窗戶根下迅速躲到了樹後。陳芳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樹後那幾個孩子就鐵了心貼在樹後不肯出來,雖然風把他們的衣襟吹得時隐時現,雖然陳芳早就看出了他們是誰。最後陳芳笑了笑,将窗扇關嚴,又走回程睿敏身邊,“程睿敏,你知道是誰幹的嗎?”程睿敏蓦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陳芳耐心地等着他開口,他卻說:“我不知道。”“那你估計一下是誰幹的?”程睿敏放下了茶杯,認真地回答:“估計又不能代替事實,陳老師,我不能胡說。”如此不給面子,陳芳沒有生氣,反而起了好奇之心:“他們總這樣欺負你,你難道不想讓他們受到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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