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軍”平定四方,安撫百姓,許多因戰争而遭難的百姓,被“梧桐軍”安置在各處,為軍隊種糧或是裁衣。那時的我,原本同許多亂世流民一樣,無家可歸,終日蓬頭垢面,有活幹的時候就出力氣,沒活幹的時候就靠乞讨度日。因為我是女子,不能參軍打仗,更是百無一用。當我流浪的州縣被“梧桐軍”收為轄下,把我安置為軍士洗衣納鞋,換取食宿,不再挨餓受凍時,我覺得“梧桐軍”就是天兵天将。
男女授受不親,給“梧桐軍”幹活的娘子們,全是無家可歸的女人,有老有少,随軍而行,但都不許住在營中,要在營外相隔五百米處另紮營帳,由慕容将軍夫人派手下的巾帼兵守護。
後來的事兒,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那一回,“梧桐軍”打下了綏縣,大勝之下,收獲了不少金銀。将軍下令,飲宴休整。将軍夫人也備了餐食,招呼這些娘子們去了她的營帳,隻有我留下沒去。因為我是啞巴,在慶功宴上出現,是不讨喜的。營中不時傳來歡呼聲,熱鬧到很晚還沒散,我困得盹着了。半睡半醒間,忽然有人拽我的衣衫。我驚得醒過來,發現蠟燭不知何時已滅,一個男人冒着酒氣,正壓在我身上欲行不軌之事。我想喊,可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我拼了命地掙紮,手腕被扭到身後,竟沒了知覺。黑暗中,有幾聲唰唰的脆響,我感到冷,一定是衣衫被撕破了。不遠處的大營,飲宴正歡,沒人會注意到五百米外這個黑暗的帳房。那人将我的口塞住,連咬舌自盡也不能。萬念俱灰時,帳外忽地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厲喝:“什麼人!”那人登時定住,竟吓慘了一般,滾到地上,一通手忙腳亂,沖出帳房。我聽到刀劍出鞘的聲音,一個喊着“将軍饒命”的聲音由近而遠。我慌慌張張想穿好衣服,右手卻不聽使喚。有人持着燈火掀帳簾而入,我看到一個穿着盔甲的高大男人站在面前,神情肅穆而慈悲,猶如羅漢現真身。免我于飄零,救我于危難,如是初見,我心中奉将軍為神明,至今未變。
待我六神歸位,已被将軍帶到了主帳中。我的右手腕斷了,是将軍親自給我接上,塗了藥油,不知怎地,我竟不知疼。将軍問我為什麼一個人留在大帳裡,我指着自己的嘴巴,搖搖頭。
将軍下令責打那人四十軍杖。那人既是軍中将領,也是與夫人親厚的師弟。因為這個,夫人跑來找将軍求情。夫人名叫徐暖芳,既是慕容将軍的妻子,也是師妹,當年一同在梧桐山莊學藝,後來成為“梧桐軍”的巾帼将領。夫人聲音洪亮,身量很高,目光炯炯,眼裡精光四射,許多男人都不敢與夫人對視。夫人請将軍看在同門面上,且是因酒失态,網開一面,對那人處罰輕些。将軍卻堅持嚴懲。夫人被駁了面子,自然不悅,又不能怪罪丈夫,隻将賬記在了我頭上。
我的右手受傷,不能幹活,将軍把我留在身邊,諸多關照。将軍問我的名字,我隻是搖頭。将軍說,啞子也該有名字,不語為默,于是給我取名“阿默”。
我的名字是秘密,死也不能說。
因為,我是禍亂魁首賴競的孫女。我的父親是庶出,我又是婢子生的啞巴女兒,很少有人認識我,賴氏族譜上也沒有我的名字,賴家覆滅時,唯獨我僥幸逃了出來。我知道世人有多恨賴家,所以萬萬不敢吐露身份,卻還是沒瞞過夫人。
夫人說,賴競禍國殃民,賴氏子孫人人得而誅之。
我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了,吓得渾身抖如篩栗,載倒在地上。
将軍看到我的樣子,居然笑了,伸手把我扶起來,按在他的大椅子上。
将軍說:“暖芳,冤有頭債有主,江湖人最重道義,我們雖尚武但不濫殺無辜。阿默是女子,年紀又小。賴競造孽,與她何幹?她已經家破人亡,受了不少的罪。既然逃出來,就不要再追究了。”
夫人不同意。
将軍說:“師妹,你爹娘都是青松派的傳人,與梧桐山莊結過仇。當年你家門遭難飄零江湖,上梧桐山帶藝投師,師父開始也不同意你留下,是我帶着一衆師兄弟跪求師父摒棄門派偏見,這才收了你。既然當年師父同意留下你,為什麼今日你不同意留下阿默?”
聽将軍叫師妹,夫人面色稍霁:“江湖紛争怎可與時勢大局相提并論?師兄若還是梧桐山莊的大弟子,處江湖之遠,願意留誰就留誰。可如今情勢不同,師兄是統領幾十萬兵馬的大将軍。”
“師父令你我帶師兄弟們下山時,歃血立誓是怎麼說的?平亂世、除枭雄、救百姓、行義舉。阿默不是百姓?殺弱女子是義舉嗎?”
“師兄,你真糊塗。阿默豈是普通百姓?她姓賴,是罪臣之女。不殺此女,若被扣上賴氏餘孽的污名可就洗脫不清了?天下因賴競而大亂,萬千将士喪命,無數百姓流離,枉死者不計其數。誰敢袒護此女,天下人的怨氣就會加到誰身上。”
“師妹,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師兄,不要執迷不悟!誰将一女輕天下?殺一個女人和創立豐功偉業之間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不是我執迷不悟,是師妹變了。不管你說什麼,我慕容勖永遠不做虧心的事!”
将軍擲地有聲,夫人拂袖而去。
将軍的不忍,是救命的稻草,我必須死死攀住,雖然,我心裡覺得夫人的話或許有些道理。
這件事上,夫人和将軍誰也不肯讓步。原本恩愛的夫妻二人,竟從此生出嫌隙。都說是因為我讓将軍與夫人不睦,我卻覺着,将軍與夫人的矛盾歸根結底,并不在我身上,可到底是什麼,我又說不出來。
都說我是将軍的新寵,其實,我與将軍本無越禮之事。将軍心裡隻有夫人。将軍常說,阿默低頭的樣子,跟師妹從前一模一樣。暖芳剛到梧桐山莊的時候,也整天不說話。
那日是夫人生辰,夫人卻鬧别扭,把将軍送的賀禮砸個稀爛,也不見将軍的面。将軍一個人在大帳裡灌酒,誰也不讓在跟前,過了亥時,帳裡的燈還沒熄。别看将軍平日裡和氣,到底是個血性的武士,當真發怒誰都招架不住。我跪在夫人帳外,求夫人去看看将軍。夫人讓侍女端出水盆,潑了我個透心涼。我也是沒法子,壯着膽子進了帳子,想勸勸将軍。進去一看,将軍已經醉了,半睡半醒,喊着夫人的名字。我對天發誓,絕不是有意要勾引将軍,是将軍酒醉把我當成了夫人。我是啞子,不能講話,力氣又小,再說……再說,我也不是不情願的。我爺爺,我爹爹,都有姨娘,将軍這樣的英雄若說有幾個小妾也是尋常事。
翌日,将軍酒醒,見生米已成熟飯,就給了我侍妾的名分。這讓夫人怒氣更盛,千方百計要殺我。将軍當然挺身相護,可看在旁人眼中,難免議論紛紛。有人體諒将軍,有人支持夫人,“梧桐軍”中第一次起了波瀾。将軍不悅,竟白紙黑字下了“将軍令”:晉夫人為芳華夫人,我為寶華夫人,名分上平起平坐,不許有人再議論此事。
将軍私下裡說,給我和夫人一樣的名分是為了保護我,免得夫人殺我,但夫人永遠是将軍唯一的正房夫人,絕不可對夫人不敬。我連連點頭,牢牢記住。
夫人自覺受辱,找到機會,揪我的頭發,打我的臉,說:“你也配當夫人!”
我仰起臉,閉上眼睛,咬緊牙齒,任夫人的巴掌揮在臉頰上。我覺不出疼,隻是頭暈。受點兒委屈我不怕,隻要能活着,況且,受委屈的是夫人,不是我。被夫人多打幾下也無礙,隻要夫人能與将軍和好。
也不知挨了幾下,我腳下踉跄,背後卻倚到一個人,睜開眼,夫人不知何時停了手,我正被将軍攬在懷裡。
夫人看将軍,眼神利得似萬箭齊發,眼中有火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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