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父皇诏令全國,誓師北伐。
為了給朝廷的北伐作準備,全國都被動員起來。王妃,公主以下,每人交納金銀錢帛作為軍用。父皇作了太平天子多年,整個南方積累了大量的财物。國庫裡穿錢的繩子都爛掉了。所以父親以為他有必勝的把握。
“我會在洛陽為你的母親修建寺廟。”父皇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潇灑如父親的男人,眼裡的悲涼如此深刻。韋娘說,對你最愛的東西往往你花最少的心思。可是,有一天失去了。你就會把整個心都撲上去做無意義的補償。逝者已逝,活人的哀悼,安慰的可憐的——往往是自己。
“父皇,為什麼是在洛陽呢?洛陽的寺廟還少嗎?”我問。
父親說:“因為洛陽是牡丹之鄉。牡丹是花王,除了它,沒有一種花配得上你的母後。”父皇生硬的想抱我,我想避開,可還是被父親摟進懷裡。父親的懷抱比王覽有力,他的氣息中有我的氣息,人們常說,女兒的骨血來自父親,這大概是真的。
“父親,你不去行嗎?”我終于說出口了。
“不行,一個君王說出來的話,如果更改就是曆史的笑話。”父皇皺眉,他皺眉的樣子酷似我,就是有一個好看弧度的眉頭。
“你不用擔心,揚州刺史宋舟是副帥,他年青時代就成名了。北方人有個歌謠,不懼淮娘,但慮宋虎。”父皇說起自己的老臣,幾個月來第一次露出笑臉。
我張大眼睛問:“誰是淮娘?”
“你三叔啊!”父皇笑出來。他的嘴角有種神秘的氣息:“神慧,别小看你三叔,他不簡單。好在我們有個王覽,你知道嗎?你三叔怕他。”
我不理解:“為什麼怕他?連東宮裡專門打掃的粗使丫頭都不害怕王覽。”
“對。可你三叔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他有粗使丫頭的心,他根本不怕。就是因為他的心太大,他也害怕的越多。你知道你母親為什麼當初選覽?”
我從來沒有聽母親說過,僅僅是覽俊雅,溫和,有才,我覺得任何一項都足夠給我“做伴兒”了。
父皇的神秘笑容越濃:“你母親說,那天在一群少年中她隻看見他。他象水,以柔克剛,滴水穿石。神慧,你知道為什麼有的人兇狠?因為他怕了。他隻有通過外表僞裝自己。你沒有獵過狼。你知道面對獵人,當普通的狼用瓜子惡狠狠摩擦地面的時候,狼群的首領是怎樣的嗎?”
宮室裡一片甯靜,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
我一直在思考,我的幼小的身軀裡,有天神庇佑的早慧。
父皇說:“狼的首領會不動聲色,那種神情象極了在笑。”他歎氣:“我從來沒有獵到過一隻頭狼。你三叔,也沒有。隻有那個人。。。。。”他停止了,眼睛中有淚。我猜那是二叔,父皇對二叔,原來始終有瑜亮情結。
父親出發之前,我開始出席早朝,父親明令,皇帝北伐期間,由皇太女監國,京兆王攝政。按照我朝慣例,監國者必須配劍。尚方寶劍,生殺予奪。我腰佩嵌有翡翠的青光劍,着實威風。可我從來沒有使過劍。我可沒有告訴過别人。
王覽的身邊明顯多了一群奉承的人。王覽告訴我,以前他在尚書省議事,都有人提出各種意見。可現在所有人,包括他的父親,都不敢發表看法。有時他故意說錯,可老大人們毫無微詞。隻有他的父親半詢問半嚴厲的看他一眼,終于沒有反駁。王覽說,當時他心裡難過極了。王覽既為宰相,又為王爺,從這時開始,人們叫他“相王”。隻要他在花園中稍稍彎腰扶一下風吹倒的籬笆,馬上引起驚呼“相王殿下,讓奴才來!”經過秘書省的蘭台下,他見過去的少年同僚談笑風生,自然踱步進去。看見他大家就全部不敢笑了。王覽隻好随便挑幾個問話,膽大的回答的恭敬,膽小的戰戰兢兢,好像老師面前背書一樣。王覽這個人最見不得人受罪,也就離開了。我受這些都好些年了,其實也沒什麼。東宮以前關了一隻鳥,現在是兩隻。說到這裡,王覽幸福的一笑:“好在,鑒容還和以前一樣。”我有很久連華鑒容的信都不見了,想到他和我承歡母後駕前的日子,美夢有如鏡中花,驚覺已隔數重山。
父皇出征前的兩天,桃花開了。我國宮中種植花木,按四季選材。也就是一年四季在宮廷裡,都花開不敗。桃花開起來時,東宮好比香雪海。重瓣的花朵紅玉一般燃燒人心。早上起來,看見書桌上的一盞琉璃燈——那是七夕時華鑒容送的。結婚的時候,我把它放進箱子裡去了。我抓王覽的袖子:“這是誰拿出來的?”
王覽不慌不忙,桃花春風,映的他臉粉色:“是我啊,慧慧。燈是要給人用的。這盞燈那麼漂亮,老不見光怪可惜的。”
我的嬌氣改不了,說:“誰要你多管閑事?”
王覽把手裡的毛筆擱下:“慧慧的事情是閑事嗎?哎呀呀,天下竟然有這麼不講道理的小媳婦。”他竟然開玩笑了。雖然第一次聽他叫我媳婦,感覺象吃了剛出鍋的芝麻湯圓,甜甜的,又燙的慌。
我們送父皇出宮這天,回到東宮很晚。父親離開的時候已經一身戎裝。他隻是握了我的手,說了:“女兒,再見。”我不該哭鼻子的,可就是覺得眼角酸重,大約是風太大了。我望着父親禦車離去,流淚了。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說多少遍“珍重”,“再見”。幾番重複,但每一次含義卻不同。九歲的我,還不知道,這次就意味着我們父女的永别。命運有着最殘酷的頑皮,無論老少,高低貴賤,都身不由己受到它的捉弄。
我和王覽進入東宮的時候,韋娘不在。紫蘭欲言又止的看我,還是王覽說:“你有話就說出來,無妨。”
她跪下了:“兩位殿下,韋娘昨天開始就不大正常,我看她恍恍惚惚的。剛才,她一個人在桃花林裡,哭一陣,笑一陣,把奴婢吓死了。”
王覽大驚:“她昨夜在哪裡?在涵春殿嗎?”
“是。”紫蘭點頭。
“你馬上去涵春殿,看看有什麼事情發生?算了,我自己去。”王覽已經走了幾大步,又走回來,拉住我的手。
我們在一大群人前呼後擁下進入了涵春殿,涵春殿的角落裡。也點綴着疏落的桃花。因為單瓣,花蕊顯得孤高清淡。
我們進殿,林太妃的跟前人馬上跪過來:“皇太女殿下,相王殿下安好。今天,咱們吳王殿下和老太妃說了一上午的話,太妃過了午後,睡下了。要不要奴婢去回禀?”
紫蘭走過去,說:“你怎麼那麼不機靈。兩位殿下來,哪次驚動過太妃了?韋娘在哪兒?”
那宮人賠笑道:“姐姐說的是,在西邊吳王的書房呢。殿下們随我來。”
王覽奇奇怪怪的撇下我,徑直往西邊走,西廂的門口堆積着殘留的桃花瓣,似乎昨夜西風泣血。我急匆匆的跟在後面,這晴天裡,這裡的屋檐竟然滴水!
随着“吱呀”一聲,王覽打開門。韋娘的聲音波瀾不驚:“相王殿下。”
我在王覽的背後踮腳看,我二叔吳王坐在陰影處的椅子上,閉目養神。面前的白瓷梅瓶裡,一枝彎曲的桃花紅豔豔的俏。
我跟着王覽向前了幾步,忽然,王覽把準備走過去推二叔的我往自己身上一帶,他的手掌把我的眼睛捂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不漏。
白日的黑暗中,我聽見女人們的一片尖叫。
不是凄厲,而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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