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每日遣人回京向太皇太後及太後請安,這日遣回來的是禦前侍衛阿濟,先往太皇太後處呈了皇帝的請安折子,複又往向太後處來。但見自垂華門外一路向裡,宮女太監站着班,他是侍衛之職,不能入内宮。通傳了進去,過了良久,方才見太後身邊的英嬷嬷出來接了折子,他磕了頭就剛退出垂華門。遠遠隻見數人簇擁着一乘輿轎過來,忙避在一旁,垂下手去,待輿轎過去,方起身退出。
佟貴妃由宮女攙扶,下了輿轎,早有人打起簾子,她知太後無事喜在暖閣裡歪着,所以扶着宮女,緩緩進了暖閣,果見太後坐在炕上,嗒嗒的吸着水煙。她請下安去,太後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吧。”她謝恩未畢,已經忍不住連聲咳嗽,太後忙命人賜坐。佟貴妃明知太後叫自己過來是何緣由,待咳喘着緩過氣來,道:“因連日身上不好,沒有掙紮着過來給皇額娘請安,還請皇額娘見諒。”
太後撂下煙袋,自有宮女奉上茶來,太後卻沒有接,隻微微皺着眉說:“我都知道,你一直三災八難的,後宮裡的事又多,額娘知道你是有心無力。”頓了一頓,問:“畫珠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佟貴妃見她問及,隻得道:“此事是安妹妹處置,我也隻知是甯貴人身邊的宮女,出首認罪。”太後見她并不知道首尾,隻得轉臉對英嬷嬷道:“打發人去叫安嫔來。”佟貴妃纏綿病榻,安嫔與德嫔每日在永和宮理六宮事務,聽到太後傳喚,安嫔便與德嫔一同前來。太後待二人見過禮,方問安嫔:“聽說甯貴人叫你給關起來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安嫔恭聲道:“回太後的話,今兒一早甯貴人的宮女小吉兒拿着一匣東西來見我,我當時就被唬了一跳,還請太後過目。”她是有備而來,略一示意,身側的宮女便奉上一隻桃木匣子。英嬷嬷接過去打開,裡面是四個紙絞的青面獠牙的小鬼,另有一個桃木小人,身上紮着雪亮的數枝銀針,桃木人心口處,用朱砂寫着一個生辰八字,正是“甲午戊辰戊申戊午”,太後隻覺得太陽穴突突亂跳,半晌說不出話來。
安嫔道:“這等魇魔巫蠱之事,曆來為太皇太後和太後所厭棄。甯貴人素蒙聖眷,沒想到竟敢魇咒皇上,實實是罪大惡極。臣妾不敢擅專,與榮嫔、德嫔、宜嫔、端嫔幾位姐姐商議後,又回禀了貴妃,才命人将她暫時看管起來。如何處置,正要請太後示下。”
暖閣中極靜,隻聽銅漏滴下,泠泠的一聲。佟貴妃坐在太後近前,隻聽她呼吸急促,兩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忙道:“皇額娘别生氣,您身子骨要緊。”安嫔也道:“太後不必為了這樣忘恩負義的小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骨。”
太後久久不說話,最後才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安嫔道:“事關重大,還要請太後示下。不過祖宗家法,以魇魔之術惑亂後宮……”稍稍一頓,道:“是留不得的。是否誅連親族,就看太後的恩典了。”魇咒皇帝,乃十惡不赦之大罪,以律例當處以極刑,并誅連九族。太後隻覺煩躁莫名,道:“人命關天,此事等皇帝回宮再說。”
德嫔聽說要人性命,心下早就惴惴不安,亦道:“皇額娘說的是,事關重大,總得等皇上回宮,請了聖旨才好發落。”
安嫔不由望了德嫔一眼,抿嘴一笑,道:“德妹妹宅心仁厚,不過甯貴人竟敢魇咒皇上,十惡不赦。妹妹這樣一說,倒略顯有包庇回護之嫌。”
太後冷冷道:“皇帝素來愛重甯貴人,等他回來問清了來龍去脈,你們再講祖宗家法也不遲。”
安嫔道:“皇上素來處事嚴明,從不挾私偏袒。依臣妾愚見,妄測聖意必也遵祖宗家法行事。”話音方落,隻聽“砰”一聲,卻是太後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撂在炕桌上。唬得佟貴妃連忙站起來了,英嬷嬷忙道:“太後,甯貴人有負皇恩,着實可惡,您别氣壞了身子。”太後被她這麼一提醒,才緩緩道:“總之此事等皇帝回來再說。”
佟貴妃恭聲應“是”,她是副後身份,位份最高,雖在病中,但六宮事務名義上仍是她署理,她既然遵懿旨,安嫔與德嫔也隻得緘然。
皇帝半個月之後才回宮,先叫起見了朝臣,略略處置了朝中事務,然後即去慈甯宮向太皇太後請安,在慈甯宮用過晚膳,方去向太後請安。方至宮門,英嬷嬷已經率人迎出來,她是積年的老嬷嬷,見駕隻請了個雙安,悄聲道:“萬歲爺,太後一直說心口痛,這會子歪着呢。”
皇帝遲疑了一下,說:“那我明兒再來給太後請安。”隻聽暖閣裡太後的聲音問:“是皇帝在外頭?快進來。”皇帝便答道:“是兒子。”進了暖閣,隻見太後斜倚在大迎枕上,臉上倒并無病容,見着他,含笑問:“你回來了。”皇帝倒規規矩矩行了請安禮,太後命人賜了坐,皇帝道:“太後聖躬違合,兒子這就命人去傳太醫。”太後道:“不過是身上有些不耐煩,歪一會子也就好了。有樁事情,我想想就生氣——那可是你心愛的人。”
皇帝聽她說自己心愛的人,心中不由微微一跳,陪笑道:“皇額娘,六宮之中,兒子向來一視同仁,自覺并無偏袒。”太後不覺略帶失望之色,道:“連你也這麼說?那畫珠這孩子是沒得救了?”
皇帝聽她提到畫珠,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一顆心不由頓時放下了。旋即問:“甯貴人怎麼了?”太後命英嬷嬷:“說給你們萬歲爺聽吧。”英嬷嬷便将事情從頭講了一遍,皇帝臉上的神色漸漸凝重,最後道:“不論是誰行此魇咒之事,其心可誅。朕自問待六宮不薄,不論君臣,隻論夫妻,焉有為人妻妾者魇咒親夫?其中必有情弊。”
太後倒沒往這上頭想,聽他如此說,才怔了一怔。皇帝道:“兒子這就命佟佳氏查問清楚,再來向太後禀明。”
皇帝行事素來敏捷幹脆,從太後宮中出來後即起駕去景仁宮。佟貴妃病得甚重,勉強出來接駕。皇帝見她弱不禁風,心下可憐。說:“你還是歪着吧,别強撐着立規矩了。”佟貴妃謝了恩,終究隻是半倚半坐,皇帝與她說了些别來閑話,路上趣聞,倒是佟貴妃忍不住,将魇魔之事細細禀明,道:“如何處置,還請皇上示下。”稍一遲疑,又說:“太後的意思,甯貴人素得皇上愛重……”
皇帝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六宮之中,你們哪一個人朕不愛重?”語氣一轉:“隻是朕覺得此事蹊跷,朕自問待她不薄,她不應有怨怼之心,如何起魇咒之意?”佟貴妃素知皇帝心思缜密,必會起疑心,當下便道:“臣妾也是如此想,皇上待甯貴人情深義重,她竟然罔顧天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着實令人費解。”皇帝說:“那個出首的宮女,你再命人細細審問明白。”
佟貴妃怕皇帝見疑,當下便命人去傳了宮女小吉兒來,語氣嚴厲的吩咐身邊的嬷嬷:“此事關系重大,你們仔細拷問,她若有半點含糊,就傳杖。你們要不替我問個明白,也不必來見我了。”她素來待下人寬和,這樣厲言警告是未曾有過的事,嬷嬷們皆悚然驚畏,連聲應是。
那些精奇嬷嬷,平日裡專理六宮瑣事,最是精明能幹,并不比外朝的刑名遜色,既然有貴妃懿旨許用刑,更是精神百倍。連夜嚴審,至第二日晌午,方問出了端倪。佟貴妃看了招認的供詞,一口氣換不過來,促聲急咳。宮女們忙上來侍候,好容易待得咳喘稍定,她微微喘息:“我……我去乾清宮面見皇上。”
皇帝卻不在乾清宮,下朝後直接去了慈甯宮。佟貴妃隻得又往慈甯宮去,方下了輿轎,崔邦吉已經率人迎出來,先給佟貴妃請了安,低聲道:“貴主子來的不巧,太皇太後正歇晌午覺呢。”佟貴妃不由停下腳步,問:“那皇上呢?”崔邦吉怔了一下,立刻笑道:“萬歲爺在東頭暖閣裡看折子呢。”佟貴妃便往東暖閣裡去,崔邦吉卻搶上一步,在檻外朗聲道:“萬歲爺,貴主子給您請安來了。”這才打起簾子。
琳琅本立在大案前抄《金剛經》,聽到崔邦吉通傳,忙擱下筆迎上前來,先給佟貴妃行了禮。佟貴妃不想在這裡見着她,倒是意外,不及多想。皇帝本坐在西首炕上看折子,見她進來,皇帝倒下炕來親手攙了她一把,說:“你既病着,有什麼事打發人來回一聲就是了,何必還掙紮着過來。”
佟貴妃初進暖閣見了這情形,雖見皇帝與琳琅相距十餘丈,但此情此景便如尋常人家夫妻一般,竟未令人覺得于宮規君臣有礙。她忍不住心中泛起錯綜複雜的滋味,聽皇帝如斯說,眼眶竟是一熱。她自恃身份,勉力鎮定,說:“魇魔之事另有内情,臣妾不敢擅專,所以來回禀皇上。”又望了琳琅一眼,見她微垂螓首立在窗下。那窗紗明亮透進春光明媚,正映在琳琅臉上,雖非豔麗,但那一種娴靜婉和,隐隐如美玉光華。耳中隻聽皇帝道:“你先坐下說話。”轉臉對琳琅道:“去沏茶來。”
佟貴妃與他是中表之親,如今中宮之位虛懸,皇帝雖無再行立後之意,但一直對她格外看顧,平日裡相敬如賓,她到了此時方隐隐覺得,皇帝待她雖是敬重,這敬重裡卻總仿佛隔了一層。聽他随意喚琳琅去倒茶,蓦然裡覺得,在這暖閣之中,這個位份低下的常在竟比自己這個貴妃,似乎與皇帝更為親密,自己倒仿佛像是客人一般,心中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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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绛唇》
一種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傷心早?
素壁斜輝,竹影橫窗掃。空房悄,烏啼欲曉,又下西樓了。
給諸位看官大人拜年,祝福的話不多說了,希望大家新年新氣象,一年比一年更年輕貌美!
财色兼收!财色兼收!财色兼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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