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繼續說:“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很掃興,但卻是必須牢記的!”
北靜王舉手問:“倘若真是那樣,我們有什麼對策?不能透露一二嗎?還有,這對大康朝廷有什麼影響?”這恐怕是很多人想問的,特别是忠順親王,小六。
朱然沉吟一會說:“通常來說,面對強敵,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要向敵人學習,就是最笨最有效的辦法,人家行,我們為什麼不行?對方的強不隻是表面的武器強,武器相當隻能抵擋一時,要持久的相抗衡,總有深層次的東西,背後必然有一個文明有效的制度。這是大康朝廷不能做到的,做到會損害很多人的利益,人家是不會同意的。比如我十年寒窗得來的官位,剛剛才老婆孩子熱坑頭,你讓我改變這遊戲規則,讓位于人,那是不可能的。隻能靠松江府船廠和東番政權來改變,抗敵。因為松江府船廠和東番政權是從一窮二白起家的,可造性大。大康朝廷隻能慢慢等腐化解體,它裡面的利益團體太龐大了,要改變需很大的魄力。話很難聽,實情确是這樣。至少我的理解是這樣。”
場面有點沉。
這時,四姑娘舉手問:“你的意思是朝廷追不上你的造船技術和火藥技術。追不上外面歐羅巴人的?”
朱然搖頭說:“我從來沒這樣說過,這方面沒有自大,朝廷隻要集中人力物力,很快會追趕上,或者持平。我指的是其它一些内容。”
“那你不怕朝廷利用這些武器消滅你們松江府嗎?分明就是不屑。”她這話有點刻薄尖銳,很多人聽了都不舒服。
朱然很有耐心,不緊不慢地說:“戰争不是單純的武器抗衡,長久的相争必然是管理體制的競争,如果朝廷在戰役上赢了一兩次,并不值得驕傲,我要表達的是,朝廷的管理制度追不上船廠和東番政府,通俗地說,至少在利益分配制度上,比朝廷的有效,甚至北方遊牧民族的分配制度也比大康的高速有效。
現在向敵人學習,主要還是學習先進武器後面的文化和制度,看哪些是可取的。先進的技術不是一錘子買賣,是一個長期進化的過程,今天我領先,明天他領先,但背後,總有某種文化制度在支撐這種進步,才能持續下去。”
見四姑娘還在消化中,他便轉了個話題:“甄環,前段時間有不明的船隊來騷擾松江府嗎?我回來前那些日子。”
甄環一臉懵,“沒有啊!”
朱然看向若蘭,似乎在無言交待什麼。
很多人都不明所以,都在觀察會場其他人的表情。
朱然忽然想到什麼,看向鄭保仔鄭三炮。
鄭保仔隻好硬着頭皮說:“我們在歸途,确實俘虜了一支船隊......”
朱然僵了一下,卻沒追究鄭保仔,揮揮手說:“他們出去捕魚迷路了,回頭把他們都放了吧。”看來若蘭,這次真的有交待了。
又轉向四姑娘:“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出師未成先迷路呢?”
四姑娘怔了一下,怼道:“他們沒經驗啊,你們老奸巨猾呗,得瑟吧你!”會場有人哄笑起來。
朱然感到無力,擡頭看天,歎息道:“跟你講法規講制度,你卻轉說人情,沒經驗是表面,根子裡是還是管理制度的缺失,但凡心裡有點數,沒經驗的船隊也不會在松江府附近演練和迷路啊,你來關公門前舞大刀,是船長對自己期望過高了。為什麼不能在操練熟練後才出海捕魚,看來剛才的話白講了。
戰争是很系統的很綜合的很複雜的活,不是簡單的武器船隻拼湊起來的。兩國長期的滅國滅族之戰就是一種文化制度的鬥争。算了,還是不能跟你講這個了,回頭跟你講繡花技術。”
四姑娘聞言憋紅了臉。
小六卻說:“對待後輩學徒要有耐心啊,不能以你的見識才智要求别人,那樣别人還有活路嗎?”
很多人都笑了。
忠順王說:“這句話我支持,你手指縫要漏多一點,也夠他們學習很長時間了,不要急,一步步來。”
會場一下就又輕松起來。
朱然道:“你們也不用光說好聽的,我們做任何事看任何事,想看清楚它的真面目,都希望在源頭上找原因,追溯源頭。西方的醫生為了學習,有門課程就是要解剖屍體,目的是為了更了解人的部件構造,這種方法和精神是可取的,我相信你們大多數人不認同。但這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
我認為這是他們文化精髓。追溯源頭會讓技術進步。
再舉個例子,技術的進步,很多可以通過數字表達出來,炮彈的射程,原理,遲早會清晰,誰先掌握了這個原理,誰就能大力改進,領先于别人。不掌握的隻能在黑暗中摸索。落後就要挨打,這是永恒的道理。
我們要做的是培養這種習慣,追溯源頭的習慣,強迫自己去做,去學。”
現場感到了沉重的壓力,明白了競争的艱巨性和必要性。
忠順王說:“朝廷要做到這一步,要颠覆很多用人制度才行?”他終于意識到朱然的話,朝廷做不到是什麼意思。
朱然“嗯”了一聲,又轉個輕松話題說:“我們都是被曆史裹挾着向前不斷走的人,隻不過我可能被上天推走的步子快一點,看到的比你們多一點,不過空餘時光少了,也因此比你們少了很多生活樂子。”
四姑娘嘟囔着說:“你現在妻妾成群走,兒女滿地跑,還要什麼生活樂子?”
甄寶玉雀躍地說:“朱大哥你太有文采了,考進士做狀元都沒問題。”
朱然說:“當狀元首先得皇上看得上,至少要兩個王爺欣賞才行。我是沒希望了,隻能看你了。”他看向兩個忠順王和北靜王。
黛玉嘀咕道:“皇上連公主都賞賜給你了,還要怎麼才算看得上?”大家又笑了。
朱然捂住額頭,笑道:“你們兩口子現在是夫唱婦随了,真羨慕你們,實情是,她是我騙來的,不是人家樂意賞賜的。還有,你成功地讓我出醜丢人了。”
範氏笑得合不攏嘴。
衆人哄笑,若蘭聽了都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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