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面相觑,過去幾日發生的零星片段竟都在此刻慢慢串聯起來。
龐牧沉吟片刻,示意衆人就地紮營,準備下水。
正忙活着,忽聽身後一陣喧嘩,有人來報,說是正命人清掃祖墳的李青聽到動靜前來查看,聽說是衙門衆人在此辦案,又特意叫人擡了許多桌椅闆凳并水餅瓜果下來。
晏驕看看左手邊那條極有可能沉屍無數的河流,再瞅瞅右手邊确實埋屍無數的李家祖墳,衷心覺得此處絕不是什麼适合野炊的場所。
龐牧和孟徑庭要辦正事,沒工夫招呼李青,正好由偶像晏驕上前接待,順便進一步打聽點消息。
“李老爺,你怎麼今兒還在這兒?”
見她親自過來,李青一張胖臉都笑開了花,忙拱手作揖,誠惶誠恐道:“哎呦喂,可當不起姑娘一聲老爺,您喊我老李就成了。”
晏驕見他一張滿是熱汗的臉上笑的憨厚,既感動又好笑,順口慰問幾句,李青果然十分受用,簡直有問必答。
“姑娘有所不知,薛家莊畢竟人多勢衆,上回的事兒雖了了,可我總覺得不安心。況且又到了這個時候,擔心他們背地裡再使壞,這幾日就日日守着。”
晏驕心頭微動,追問道:“什麼又到了這個時候?哪個時候?”
李青親自拿大手巾把才剛小厮擡下來的靠背大椅子擦得閃閃發亮,熱情的請晏驕坐了,這才道:“正如小人上回所言,薛家莊的人常來此地捕魚,每年這個時候便會十分隆重的祭祀。小人雖不常來,可聽守墓的人說,一連好幾天,天不亮便烏拉拉又吹又打鬼哭狼嚎的,十分瘆人。”
經過挖祖墳一事,李青算是跟薛家莊的人正式撕破臉,便是僅有五分的事兒也恨不得誇大成十分,更何況此刻他所言句句屬實。
祭祀!
晏驕語氣急切的問道:“你可知薛家莊的人祭祀時會做些什麼嗎?”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李青老實搖頭,又壓低聲音道,“以小人愚見,那薛家莊神神道道的,怕不是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别處祭祀都恨不得引了外頭的人去瞧熱鬧,偏他們多少年都藏着掖着,防賊似的,每到這個時候,略靠近他們莊子一點兒就要被打出來呢。”
若沒有薛氏的事兒,晏驕沒準兒還是覺得薛家莊此舉雖然有些過分,但并不算出格:
畢竟人家可是以制香為生,或許這段時間正是配料的時候呢。
但現在……
見她兩道秀眉微蹙,李青也不敢胡亂插話,隻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晏姑娘,小人還能幫上什麼忙麼?”
回過神來的晏驕想了下,“你和守墓人平日偶然瞧見薛家莊的人在此地活動時,可瞧見他們做什麼了麼?”
“打魚啊。”李青肯定道,又指着眼前河面,“就是從這裡打魚,寶貝的很!哦,原本多在前頭河彎處,可近幾年也不知是魚少了還是怎地,來的少了。”
“隻是打魚?”已經大膽設想的晏驕現在覺得薛家莊衆人的每一個舉動都很可疑,并不相信那群人真的會老老實實過來打魚。
“可不是麼,”李青點頭道,“不怕姑娘笑話,有個守墓的小子好奇,也偷偷去摸過兩條,可不管怎麼做都難吃得很,一股怪味兒!也不知那群人到底怎麼吃得下去。”
他還要再說什麼,那頭下水的衙役們卻已經有了動靜,晏驕忙打發李青先回去,自己趕緊也提着裙子奔過去。
頭一個冒出頭來的是林平。
他叔父是積年的老漁夫,他與幾個堂兄弟從小跟着在河上長大,所以水性十分好,竟比孟徑庭手下這群東道還快。
林平抹了把臉,面色凝重的對龐牧和晏驕道:“大人,晏姑娘,都隻剩下白骨了,七零八落,拼不成塊。”
晏驕一聽就覺頭大,“這可真是麻煩了。”
她又轉頭去催另一個衙役,“賈峰和郭仵作還沒到嗎?”
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從這處河彎内撈出來的白骨竟擺了滿滿一地,整段河床都下降一尺有餘!
日光正盛,春風如酒,可任誰看了這如畫春景下擺放的滿地白骨,都會本能的感到一股寒意遊走全身。
涼風吹過,晏驕木然看着眼前又短又細的白骨堆,久久無法出聲,隻覺得喉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
她緩緩蹲下去,手指虛虛停在骨頭上空,聲音幹澀道:“年齡,大約都在三到六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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