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是杭州通判,每年除夕要在牢獄中清點獄囚。
現在蘇轼說讓這蔡船東“除夕來陪”,意思就是對方此等行為觸犯了刑律,勢必要下大獄。
蔡船東扭過頭,狠狠瞪了瞪明遠,心裡暗恨這小郎君說謊不打草稿,竟然用“中獎”這等事來诓騙。
但此刻他被困在杭州府的公堂之上,别無他法,隻能暗暗期盼他手下的船長和水手行事謹慎,而選中的卸貨地點又足夠隐蔽,讓杭州府拿不出真憑實據。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将黑,戴朋興匆匆忙忙地趕來,向蘇轼與明遠彙報:蔡船東這條船偷偷卸貨,被連人帶貨押了個正着。
“是蔡縣尉帶了一對水兵,乘坐小船巡視錢江。聽到我等的禀報,便悄悄地将錢江南面的深水灣圍起,等到對方開始卸貨的時候,衆船一擁而上,将行事的衆人都拿了個正着,口供也都得了。”
戴朋興說得眉飛色舞。
那蔡船東則早已臉色青白,強撐着挺立在公堂上,像是一條杭州人在年節時專門曬來吃的鲭魚鲞。
而明遠卻暗暗吃驚——他囑咐戴朋興去找一些泊在杭州城外的海商幫忙,但他沒有讓戴朋興去找蔡京啊!
他所站的地方距離那蔡船東不遠,此刻聽見對方正磨着牙低聲發狠:“都是福建人姓蔡的,竟然也半點不肯通融,白白給他送了這樣的厚禮——”
聽起來,這蔡船東事先已經在蔡京那裡打點過,而且送了厚禮;但是現在蔡京卻翻臉不認人,将同姓同宗這夥人的騙保行為逮了個正着。
這是……早就知道了可能會有此事,故意隐忍不發,現在向自己示好。
明遠自覺臉上的笑容開始有些發酸發僵。
他眼前似乎浮現早先蔡京那張雍容的笑臉——
“遠之可用幫忙?”
主動示好的聲音兀自萦繞在明遠耳畔。
可是笑臉背後的深沉心思才是真正可怕的。
此案清晰明了,蘇轼決斷起來也非常爽快。主犯是蔡船東,他心圖不軌,用一船向杭州市舶司申報的貨物參保,然後再試圖将船上的貨物悄悄運走,以此騙取全額貨款。
蘇轼因此判處解除蔡船東與“海事保險”之間的契約,并将蔡船東按照惡意欺詐處以罰金,所有貨物充公沒收。蔡船東本人也要在杭州府吃兩天牢飯。
其餘船長與水手等,知情不舉,但因他們大多不懂海事保險的規則,隻是稍作懲罰與教訓,便遣散各自歸家,并在半年之内,無法在杭州市舶司登記的海船上供職。
這一次,明遠的“海事茶館”頭一回經曆“騙保”事件,就順順利利地全部解決,沒有蒙受半點損失。
然而明遠卻覺得好像吃了個大蒼蠅似的惡心。
蔡京這是在“作秀”,還是在“市恩”呢?
末了蘇轼還告訴明遠:“遠之可知元長手下那些水兵是哪裡來的嗎?”
明遠茫然不知。
“就是咱們八月裡去錢江觀潮時見到的弄潮兒啊!”
“是他們?!”
明遠頓時想起來了——當時在錢江上,迎着那麼大的潮頭,還有好些弄潮兒手持旗幟,在錢江中迎着風浪踏水。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1。
顯然,那些弄潮兒中有不少人是水性極佳的年輕兒郎,對船隻的操控顯然也介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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