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迎來了戴老太的瞪眼:“老秦,就你能,就你會,孩子哄你高興呢你當在舊社會的戲園子裡聽曲兒嗎?可真是地主家的派頭!”
老人那一句話可是惹了衆怒,七嘴八舌的被群起而攻之,那場面堪比腦殘粉在維護自家愛豆,說的他一張菊花似的皺皮老臉都染了紅。
樂伊也不勸,隻笑,笑得促狹。
韓琦忽然心頭一抖:“你不怕那老人真的生氣啊?”
“他們老夥計鬧着玩呢,我摻和什麼?”樂伊攤手,又捂嘴笑,“再說了,老人家在維護我呢,我這個時候跑出去打圓場,我是做好人了,可是傷了他們的心呢。”
韓琦眉眼抽了抽。
你就是愛看熱鬧愛搗蛋吧?
良久,那位專業的老先生才一腦門汗得脫身,仔細看了樂伊兩眼,頓時驚訝了:“你這學生仔不是電視上那個,那個哪吒嗎?”
樂伊雙手揣着水袖,微微一禮:“秦老先生有禮了。”
“哎哎。”這架勢,這身段,倒真的像是随時要演上一段似的,果然不像是真的戲曲工作者,就是個票友,“聽說點什麼你都會一點?”
“一點而已。”
“那你再來段京劇?撿着你愛的來。”
樂伊微微一笑,垂眉,斂目,再擡眼,寒光四射殺氣騰騰:“猛聽得金鼓響圓角聲震!”
恰如平地起驚雷!
“狂啦!”
那邊有小孩被吓得摔了筆,連韓琦都是一哆嗦。
《穆桂英挂帥》,是很猛,果然震!
“喚起我破天門壯志淩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年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
“好!”
一片喝彩紛紛較好,就連嚴苛的秦老都在鼓掌。
票友級别的唱腔自然難入他的法眼,但是以業餘水平來說,唱腔技法已經十分過得去,最難得的是樂伊這一身氣勢,這一股自信,還有決心,還有匪氣!
英豪之中,竟然還有一絲匪氣!
穆桂英長在穆柯寨,打小便是土匪頭子,雖忠義在心,卻又有頑性在外,又怎麼回事規規矩矩唯唯諾諾之輩?
最重要的是,這詞實在太好了。
有生之年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
樂伊會喜歡這個唱段,最喜歡的也是這兩句詞!
在一片叫好中,秦老又給樂伊出難題:“再來段昆曲?”
隻見那眉眼一斂,那橫刀立馬的女将軍便成了大家閨秀,含在嘴邊的字眼都透着婉轉: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予斷壁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昆曲的水磨腔要的是水磨工夫,那爽快利落得吐字成了軟綿婉轉的嗓音,卻自有一番風情。
這變化之快,才是最讓他們驚訝,驚喜,歡呼,笑鬧的,說白了,誰在這裡看專業的戲曲?
老人們求得不過是個熱鬧罷了。
秦老便甘當那醜角,又做刁難:“革命樣闆戲,你且來一段兒?”
有人搭台,樂伊便唱戲,兩手一分,像是提了個茶壺似的:“壘起七星竈,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哪有什麼周詳不周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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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眉眼神态,利落手腳,倒真的像個擺攤賣茶,人頭熟絡,聰慧機敏的茶攤老闆娘阿慶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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