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看着馬車外頹了肩膀的影衛,又回頭看了看馬車裡昏迷不醒的傾國。他相信若不是鳳遊拿丹藥吊着,這傾國怕是早沒了,如今雖身子柔軟,尚有溫度,但那沒有起伏的心跳和探不到的氣息,無一不證明着這人與死人無異了,他們還能見到傾國好起來嗎。出京時他們總有近三萬人,而如今呢,最多剩下五千,邊境還有守軍,後面還有追兵,他們能走到哪兒?
楚蕭與影同乘一騎,正偷偷用袖子拭去淚水,好不容易相聚的父子就這麼走散了,每每想到生死不明的允堯,楚蕭的心就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
影環顧了下隊伍,東方焰為保南宮盛父子也已經丢了數日了,蘇染坐的那輛馬車在逃亡的時候墜了崖,生死難料。如今王爺的身邊隻剩下王妃與月璃了,她要怎麼做才能将她們平安送到赤月。
十一月初六。
傾城帶着家眷一路潰逃至南境邊陲,所轄部下不足三千,她與鳳遊皆無法動用内力,也無法凝結符箓,被玄甲軍一路追殺。
南宮默帶領四十萬大軍一路南下,在帝都附近與逃出來的三殿下允諾集結,女皇薨逝大白于天下。南宮貌潛逃出京與南宮寒彙合,南宮家占領東境五座城池,分割天下。
玄甲軍在各州府躍上台面,接管政權,分級清晰,系統完整,一夜之間浮雲變天。帝都被層層防守,南宮默本也無心謀逆,便繞過帝都一路不停,雖有玄甲軍層層阻擊,但北境軍戰力不俗,一路勢如破竹,直奔赤月邊境。
也是這一天,傾城她們被近萬人追殺到海邊,這一次她們拉鋸了近兩日,雙方傷亡慘重,傾城殺紅了眼,她們沒有援軍,沒有希望,被人追着這樣一路走下去,也不知會是什麼結果。傾城扽住馬缰,提着長槍回身面向着正朝她們飛奔而來的隊伍。
随着她的動作,鳳遊,影,他們也紛紛停下來,騎着馬跟在傾城身後,他們也跑不動了,馬更是到了極限。
鳳遊帶了帶馬缰與傾城并肩而立,他望向一旁泛着波光的海面,内心是這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傾城做了這麼久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也是一種歸宿,他盡力了,也就沒有遺憾。
見到他們停下來,追逐而來的玄甲軍也慢了下來,這小王爺以一敵百的戰力,那是真的可怕,說不怵那是不可能的,見人這一副拼命的架勢,他們也心慌的很。
被影衛與靈族少年團團圍住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身月白的小公子從車裡跳下,又一個翻身穩穩落在了車頂,含笑看着烏泱泱沖向他們的隊伍。也曾在軍營浸潤多年,月璃有什麼不懂,看來便是今日了,目光落在傾城的背脊上,嘴角不由的染上笑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駕”傾城提着槍迎了上去,玄甲軍的遲疑她不喜歡,既然是生死一搏,那便無需多言。很快雙方交手隊伍前有她們三人在,玄甲軍也很難越過去。月璃幹脆坐在車頂看着王爺銀槍翻飛,看着鳳遊身法飄逸,看影手起刀落,若不是玄甲軍十倍之兵力,他們又怎會被逼到如此境地。這一戰,從霞光滿天打到夜幕四合,從月升打到日出,一直打到玄甲軍的增援部隊趕到。
小王爺杵着槍,看着遠處搖旗呐喊,沖向他們的隊伍,擡手擦了擦唇邊震出的血絲,低低的笑了。
而眼尖的鳳遊卻看到了隊伍前那個戴面具的人,看來今日一切都該了解了,既然統帥在此,或許他們還能搏出一線生機。
而在傾城看到面具人時卻愣住了,就連玄甲軍刺向她的劍都不曾注意,還是鳳遊慌忙為她打開。小王爺的反應,讓鳳遊很不解,他又看向那面具人,似乎有哪不對,一絲異樣劃過心頭,卻怎麼都抓不住,又看向愣怔的傾城鳳遊更加不解,以她的反應,難道王爺與這人熟識?
"娘"傾城皺眉望着面具人,低低地喚着。
鳳遊震驚的張大嘴,這回換他呆愣了,他看看痛苦的傾城,又看了看在他們面前停住馬的面具人,東方顔?怎麼可能呢?味道都不對,可他又仔細看過去,身形确實相似,難道真的是……
“呵,呵呵”,玄甲軍的統領低下頭搖了搖,唇邊溢出嗤笑聲,在她發出聲音的那一瞬,鳳遊感覺一股寒意直沖大腦。“真是沒想到,我竟沒躲過你的眼睛”,話落,那面具被扔了下,在海邊的黃沙上翻了半圈,東方顔的臉也出現在衆人面前。
“為什麼?”影提着劍,那劍柄被她用布巾裹在了手上,此刻她雙目赤紅,寫滿了不解,大聲的質問着這位曾經她尊敬欽佩的将軍,長輩。
傾城皺着眉,眼裡有淚,雙唇顫抖,她也想問為什麼,千裡追殺,步步緊逼,害她家破人亡的會是她的親生母親,為什麼這麼做?皇位?兵權?可哪一樣自己不會乖乖奉上呢?何須如此?何必如此?可她一個字都問不出口,傷心嘛,不解嗎?太多的情緒擠壓在她的胸腔裡,讓她連開口都做不到。
鳳遊卻好似明白了幾分,不動聲色的往傾城身邊挪了挪。倘若真如他所想,那今日便全無生機了,可東方顔知道多少,又會對他們做些什麼,他無從知曉,鳳遊又一次看向大海,都說天命難違,既然都走到這兒了,自己會拼命一試。
東方顔不耐的抿了抿唇,似乎也不知從何開口,“東方傾城,你是真難殺呀,五十萬人追了你近兩個月”,東方顔停頓了一下看向她,“你不死,我心難安”。
傾城眼裡盛着的淚,終究落了下來,東方顔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敲打她的大腦,每一個音階都在回響,震的她無法思考,“娘”。
東方顔輕笑,“我不是你娘,當然了,你也不姓東方”。
傾城小幅度的晃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東方顔,她做不出任何反應。
而坐在馬車上的月璃心猛的一跳,傾城兄妹不是親生的,那傾國現在的樣子會不會也是東方顔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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