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玉玑立刻下令不許聲張司阙摔傷的事情,也不去派人請大夫過來,幸好停雲處理得了這傷。
吩咐完這些事情,尤玉玑才快步穿過遊廊回房。她提裙,淺紫色的裙擺随着她的步履在她足邊綻着。因她的住處更近些,司阙暫時安頓在她房中。
尤玉玑快步走到檐下,忽又停下腳步。半晌,她徐徐轉身,站在檐下望着陰沉沉的天幕。這幾日接連晴空萬裡,從中午開始變得陰沉沉欲落雪。
尤玉玑在檐下立了許久,直到天幕真的絮絮飄起細碎的雪沫子。她安靜地望着這雪,從細碎的雪沫子,到逐漸有了雪的六角輪廓。
涼意緩緩襲來,捏了捏袖口,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裡默立了許久。尤玉玑輕輕舒了口氣,這才轉身邁進房中。
裡間的門開着。從開着的房門,尤玉玑看見停雲正在收拾包紮後的東西。尤玉玑繼續往裡走,邁過門檻。
坐在床榻上的司阙擡眸望向尤玉玑,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
停雲收拾完東西,對尤玉玑行過禮,悄聲退下去,将房門關上。
尤玉玑聽着房門在身後關上的聲音,她仍舊伫立的門口,也沒有看向床榻上的司阙,似在走神。
許久後,司阙先開口喚了聲姐姐。
尤玉玑慢慢擡眼望向他,眉眼間沒了往日的溫柔,語氣也認真極了。她問:“司阙,我是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司阙沒有回答,他望着尤玉玑,也慢慢收了笑。
他知道,尤玉玑好像真的生氣了。
“司阙,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你大概不知道,在司地時,我讀過你的每一篇文章。我總相信以文識人,在不算相識的年歲裡懷着對你的崇敬之情。”尤玉玑望着司阙認真道,“可是真實的你,無賴又自私。”
司阙面無表情地聽着尤玉玑對他的評價。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對。他的确無賴又自私。甚至遠不止這些,他比她想得還要惡劣卑鄙。
“我好言好語與你商量結束我們這段關系,你不依。我狠了心拒絕你,你要當着我的面跳樓。我曾經以為你是有那麼一絲喜歡我的,現在卻覺得不是。哪有人會這樣去喜歡一個人?”尤玉玑輕聲問,“你在逼迫我,你要我一生擔着對你的愧疚,永遠活在痛苦中。”
尤玉玑将臉側過去,從窗戶照進來的光影灑在她低落的側臉。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世間事總不能如願。到了最後,慢慢又化成了自責。
都是她的錯。是她選錯了人,不該選擇陳安之。是她草率莽撞,未徹底了解司阙身體之前去招惹他。
都是她的錯。
尤玉玑輕輕合上眼,将眼底氤氲的濕意壓回去。她睜開眼眸時,又是一雙溫柔又沉靜的眸子。
過分的靜谧漫在房中。
“其實于我而言,多活幾個月少活幾個月并沒什麼區别。”司阙輕笑了一聲,“我知道姐姐都是為了我好。可是能在最後的年歲裡有姐姐伴在身側,還能留下一個孩子,聽上去還挺幸福。”
尤玉玑望過來時,司阙已低下頭,長長的眼睫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眸子。尤玉玑終究是不忍心地将眉心蹙起。
“二樓又不高,摔不死。”
尤玉玑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顯然不喜他這話。
司阙可沒說謊話。書樓不是尋常住處,本就比尋常樓閣低些。若不是他動了點手腳,這腿還斷不了。
“記得原先在司京,二皇兄墜馬摔傷了一條腿,二皇嫂悉心照顧。二皇兄不僅沒有因為傷情受難,還胖了一圈。”司阙停頓了一下,“我很是羨慕。不像我,從小到大不管病得多重,都沒有人在意。”
他低笑一聲,聲音也越發低落:“是我癡人妄想,奢求姐姐的心疼,能對我好一點。”
“我走。”司阙掀開搭在腿上的被子,先将完好的右腿放下來,再雙手去擡被綁束的傷腿,一點一點挪放下來。
尤玉玑盯着他的動作,不由咬唇,将嬌旖的唇咬出一道發白的月牙印。她生氣地快步朝床榻走過去,雙手壓住司阙的肩,責備:“腿都斷了,還要去哪裡?你不要胡鬧了!”
司阙慢慢擡起長長的鴉睫,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
“我讓姐姐生氣了。”他用明澈顫紅的眸子望着尤玉玑,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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