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宵靠在黃金戰艦的駕駛席上,稍微向後仰去。
這位素來飛揚恣肆的帝國皇太子挂着濃濃的黑眼圈,他微微閉上眼的同時,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像是完全不得安甯。
“殿下,這已經是我們搜尋過的第七十六顆荒星了,帝國的信号塔也已經多覆蓋了十八個未知星域,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觸碰到和聯邦之間的未知星系探索條約的極限了。”侍衛長的聲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透過通訊頻道傳來。
季風宵沉默了片刻,再重新掀開眼皮,看向了自己的光腦。
置頂的那個對話框裡,依然停留在最後一條由他發送出去的信息,對方依然渺無音訊。
他頓了頓,還是點開了那個對話框,在99條未回消息的下面,又輸入了一句。
季風宵:【今天是找姐姐的第二十七天,從來沒有和姐姐分開過這麼長時間,好累,也好疲憊,但我不會放棄的。】
季風宵:【姐姐一定很害怕吧?等我來,我會來的。】
侍衛長等不到回答,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把心底的那句話說出了口:“殿下,或許,殷女士她……”
“她要死,也應該是和我死在一起。陸硯又算個什麼東西?”季風宵的聲音輕描淡寫,像是在閑話家常地說着這樣生死的話題:“繼續找。”
侍衛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道:“……是。”
蟲後星爆炸前一刻的、最後的影像資料早已在超高倍數據處理和清晰化後發布了出來,雖然依然不算特别清晰,但卻已經足夠可以看到,蟲後星爆炸前夕的最後畫面。
那台名叫“蒼藍之焰”的、屬于薄雁回的機甲以一種近乎決裂的姿态向着蘇醒的蟲後墜落而去,自爆出了一片熊熊烈焰,而“歃血”雖然接住了從“蒼藍之焰”中脫出的逃生艙,卻也在最後一刻,被黑洞徹底吞噬。
時間線被放慢,再放慢。
時空再扭曲,再波動,也已經可以确認,最後的時刻裡,“歃血”未能躍遷。
根據後續的耗能分析來看,兩台機甲應當打空了所有彈藥,耗盡了所有能源。
換句話說,命懸一線的時候,“歃血”不是不想躍遷,而是不能。
季風宵像是淩遲自己一般,第無數次地再次慢放了一遍那一刻“歃血”被吞噬時的影像。
如果……他是說如果。
他的身上沒有這麼多桎梏,他再更任性一點,不要為自己未來儲君的責任與條框所約束,不要因為知道自己不應該去而不去……
又或者說,他最後不顧一切地躍遷的時間,再早那麼幾分鐘的話。
他是不是,就可以帶他出來。
就算……
就算他也無法帶她出來,也至少可以在最後一刻,将她抱在懷裡。
他為她沖向蟲後星那一刻的身姿所震撼,他為她驕傲和心醉神迷。
卻也在這份難以自拔的沉迷之外,心中酸澀難以自已。
為什麼偏偏是她?
他甯可她是個膽小鬼,甯可她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龜縮在所有人身後,等他來救她。
可他也知道,他喜歡上的這個人,絕不會按照自己甯可設想的那樣。
就如同,他分明知道自己與她的相識正是因為自己是帝國的皇太子殿下,也因為自己的身份而享受了無數常人無法想象的特權,但與此同時,他也深深被這樣的身份所約束着,便是被诟病為任性張狂,但事實上,他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什麼視自己的子民于不顧的事情。
享受多少的同時,就要承擔多少。這是他從小到大都在接受的教育。
這位帝國的皇太子殿下,事實上比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更要克己而自律。
他從未因此而有過任何的想法,他生而為王,并且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
但這一刻,他第一次,十分割裂而矛盾地為自己所不得不遵從的這一切而感到了疲憊與厭倦。
“殿下。”侍衛長的聲音再度響起:“前方遭遇聯邦艦隊,對方已發來通訊請求,是否接受?”
“接受。”季風宵的目光從那段影像上移開,聲音略微沙啞卻依然冷靜。
聯邦4242軍錢軍長的臉出現在了通訊屏幕上,對方向他短暫地行了一個軍禮:“見過殿下。與殿下在此處相遇,即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沒想到,二十七天了,殿下也還沒有放棄嗎?”
“二十七天了,錢軍長不也還沒有放棄嗎?”季風宵微微挑眉。
錢軍長微微一笑:“我們失蹤的那位,畢竟是陸上将。聯邦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局,卻不知皇太子殿下這樣大張旗鼓搜尋的意義何在。”
“意義倒是有很多。比如,要是比你們先一步找到陸上将,不知聯邦願意出什麼條件來交換他?”季風宵冷漠地看向錢軍長,語氣卻是輕松的:“又比如,錢軍長這樣打着搜尋陸上将的旗号漫遊未知星系,我們也要略盡綿薄之力,畢竟,炸過兩顆蟲後星的陸上将可是人類共同的财富,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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