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顧延章的叫喚,衆人終于又把注意力轉回了天子身上。
一一方才吳益所說,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不知不覺之間,人人已是聽得入神,難免忽視了後頭坐着的趙芮。
趙芮沒有動彈。
顧延章複又提高了兩分音量,叫道:“陛下!”
趙芮依舊沒有反應。
楊皇後心中狂跳,手腳皆在發抖,往床榻邊上走了幾步,也顧不得此時人人都在一旁,伸手抓住趙芮的手,尖聲叫道:“陛下!”
入手尚有一點溫度。
旁邊的禦醫隻慢了一拍,已是全數圍了上來。
福甯宮中無一人說話,人人盯着床榻上。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隻過了一瞬,禦醫們慢慢地散了開來,其中一人哆嗦着轉過身來,張了張口,先轉向下頭站着的臣子,複又轉向一旁坐着的張太後,半晌,終于對着張太後小聲道:“陛下……陛下……大行了……”,!
少曉得有些不對,隻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不消趙芮分派,已是有小黃門聽令上前拉下了那岑廣的衣襟,大聲禀道:“陛下,此人頸項間确有一粒大痣,半黑半紅!”
趙铎再也站不住,連忙上前道:“二哥,怎能輕信這些人的片面之詞,岑廣頸項間有痣,許多人都知曉,他本是臣弟府中管事,常常出入辦事,不少人都識得,想要指認,随意都能捏造出這許多姑妄之罪,如何能信!”
他還在辯解,吳益已是跟着道:“殿下,本官旁的也不問,隻想知曉今歲上元節時你府上這位岑管事去了何處?去歲、前歲上元節時,他又在何處,十年前上元節時,他更在何處?”
他轉向趙芮,複又道:“陛下,慶元三年延州遭屠,北蠻從興慶府進關,一路過了夏州才開始扯旗,夏州至于延州,沿途快馬也要十多天路程,保安軍沿途都有斥候,為甚會一點消息也無,竟是緻使延州十餘萬軍民命喪賊手,如此詭異之狀,朝中當日查了許久,最終不了了之,臣追查許多年,陰差陽錯,眼下卻是知曉了實情!”
殿中旁人不過驚愕,顧延章立在後頭,卻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幾步,幾乎克制不住地攥緊了拳頭,隻盯着吳益不放。
吳益道:“陛下,魏王殿下私通北蠻,私設榷場,暗賣茶葉、鹽、粗鐵、綢布于夏州,他在延州頗有門路,私交官員,延州上下怕是皆知此事,不過瞞着朝中而已!當日北蠻扣關,正是扮作魏王的商隊、從人,一路瞞過守軍,才能這般長驅直入……”
如果說方才吳益指控趙铎私藏鐵礦,強派課鐵,皆朝廷之命斂财斂鐵已是能壞了他的名聲的話,眼下這一番話,已是能将趙铎打入十八層地獄。
一名為了銀錢與敵國同通的藩王,論起罪名來,已是難與造反論出高下,雖說其人本意未必是将北蠻放入關中,可實際上已經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延州城陷,軍民遭屠,一個不好,就算身體裡流着趙姓的血,趙铎也未必能保得住項上人頭。
趙铎幾次要辯,才張開口,已經被吳益打斷。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吳益此時站立的方位已是轉向坐在一旁的張太後,口稱陛下,眼睛卻是看着聖人,又道:“……永王殿下騎射俱佳,一年不曉得外出打獵多少次,便是偶然會有烈馬失蹄,可那馬匹又不是生馬,怎的會忽然出得這樣的事?更何況以永王之能,即便無法控制烈馬,難道滾下馬身,保住性命也不得嗎?本官隻想問,殿下,當日永王外出打獵之前,曾在您府上待了一個時辰有餘,這其中在您府上吃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說到此處,吳益又點了當日永王身故的許多疑點,又數了人證,更做了許多推測,一應推斷都指向永王身死不是意外,乃是人為。而那幕後之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趙铎。
吳益一番言辭,嚴絲合縫,雖然并無什麼一擊而中的證據,全是人證、推測,當中夾着并不能稱得上闆上釘釘的物證,趙铎想要反駁,卻也隻能口頭反駁,越發顯得無力與蒼白。
這一回,面色劇變的不止是趙铎,卻是變成了張太後。
永王乃是她最為心愛的兒子,意外身亡之後,張太後過了許久才走出傷痛,此時被人翻出從前之事,雖然吳益全是猜測,并無确鑿證據,卻已經足以令她心痛。
“如此野心,如此惡行,如何能當大位?如何能繼大統?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不能妄下定論!”
說到此處,吳益不忘轉頭尋了一圈。
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遠遠站着的顧延章與鄭霖,口中道:“顧副使同鄭正言已是到了,兩位從前都在延州任官,其中顧副使更是延州人,依臣之見,定姚監之事,延州被屠之事,他二人定是比臣知道得更多,據臣所知,顧副使的嶽父在延州被屠之時,還是延州钤轄,臣就不多言了,今次特請兩位來解說一番……”
一一原來把顧延章、鄭霖二人召進宮來,居然是為着這樣一樁事,而提議之人,竟是吳益!
直到此時,顧延章還未搞明白福甯宮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躺在床榻上的趙芮面色并不蒼白,相反,竟是有幾分異樣的紅潤,他說話、行事都無異常,看上去并不像是彌留之人。
入宮前,顧延章與季清菱都在猜測,怕是天子突發疾病正着急内禅。可現下看來,怕是無稽之談。
可此間兩府重臣俱在,宗親、藩王、太後、皇後、權貴顯要也都在場,吳益在此滔滔不絕,一心一意打倒魏王趙铎,還說什麼“當大位”、“繼大統”,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天子當真要把皇位傳位魏王?
可這說不通啊!
顧延章心中還在思索,一旁的鄭霖已是順着說起了當日延州的冶戶情況。
他似乎早做了準備,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顯得層次井然,幾乎句句扣着吳益的話,一面顯得自己對當年延州情況了如指掌,便是不在自己轄内的事情,也十分上心一一定姚監乃是獨立的冶鐵監,本來不受延州管轄,可他竟是如此了解,一開口,就讓人信了七八分。
他說完定姚監,又說當日延州城破的情形,果然同吳益所說又是一緻,還特意補充了不少細節,越發聽起來無懈可擊。
鎮戎軍乃是楊奎嫡系,更是大晉的精銳軍隊,其中軍官心氣太高,趙铎欲要收買,一來沒有途徑,二來價格也高,他便乘着保安軍與鎮戎軍換防的時候,接連派了好幾支商隊去北蠻做生意,誰曉得商隊還未回來,卻是被早有準備的蠻子借了名字,運着兵刃入了關。
保安軍見得人回來,隻以為是才出去的魏王屬下,自然半點沒有防範,更不會示警,哪裡曉得放進去的竟是一隊惡賊。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穿書七十年代吃瓜群衆的自我修養 陰間角色模拟器[聊齋] 787997 禍國大妖被迫從良[綜主聊齋] 清冷月光他下嫁了 [江山許你]你許我 我用巫術闖末世 病嬌皇子賴上門 NPC被迫裝上玩家的馬甲後 coser從來不怕遇原主 蝕骨深情:陸先生請放手 關于我總是遇到人間之屑這件事 團寵小狐狸三百歲啦 32565484 怎麼攻略一個非常記仇的兄長 予你白首度餘生 紅樓之賈環 惡毒女配要洗白 穿成女配後被反派帶飛[末世] 9484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