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晌午吃飯的時候,生産隊的鐘突然響起來,緊接着,是于老全嘶啞的吆喝聲:“家裡有學生的都聽着,一年級跟二年級後兒個,也就是星期一,就能上學了哦,一年級去四隊常金柱家,二年級就擱咱隊二毛家的老院。
一年級的不用背墩兒,常老師家那屋不是老大,要是背墩兒坐不下。”
有人扯着嗓子問:“不背墩兒孩兒們上課咋坐?”
于老全說:“那屋都是幹草,孩兒們坐草上就妥了,比坐墩兒還美咧,又軟和又暖和。”
家裡有一年級學生的人紛紛回應:“那也中。”
年年正坐在磨盤上吃鹹米飯,就是小米跟各種野菜一起煮,最後成一鍋比較稠的粥,配着馍吃。
鹹米飯在年年最不待見吃的飯裡排第二,僅次于搓紅薯面條。
他正艱難地挑着最不喜歡的紅蘿蔔絲慢慢吃,聽到于老全的通知,頓時高興起來:“呀,可開學了,真美。”
安瀾說:“後天你就睡不成懶覺了。”
雖然現在拾葉也是天不亮就要起床,但比起上學還是要晚一點,而且不用那麼準時。
年年說:“嗯,可我老怕再不開學就不叫俺上了,睡不成懶覺也想叫開學。”
安瀾說:“開學後就不能天天練字了。”
年年的臉頓時就垮了:“啊——,就是啊,我不願意啊——,我可待見練字啊……”
安瀾看着小孩怄得要哭的樣子,呵呵笑。
年年很傷心:“我都快氣死了,你還笑?”
安瀾說:“我就是跟你一起哭也沒用啊,時間就那麼多,你要上學就不能跟我一起練字。”
年年抱着碗,撅着嘴,看着天生氣。
不過沒三分鐘,他就又高興起來:“呀,忘了,我這兒有本兒跟鉛筆了,黃昏也能寫字,你擱本兒上給我寫幾個字,我吃了黃昏飯獨個兒照着寫,中不中?”
“你媽……”安瀾脫口說出兩個字,突然發現不妥,不動聲色地改了口,“你媽跟你家裡人要是看見你這麼喜歡學習,肯定很高興。”
年年驕傲臉:“就是,俺媽最待見俺好好學習,吃一百分了。”
馬上就能上學了,還能繼續跟着安瀾寫字,年年太高興了,都忘了飯裡還有他最不喜歡的紅、白蘿蔔絲跟白菜幫,呼噜呼噜一會兒就把剩下的大半碗飯吃完了。
正好保山在大門外喊:“年年,吃了飯了沒?咱去咱的新教室看看吧?”
年年看安瀾:“你也跟俺去呗,俺新教室肯定可美。”
安瀾動動手裡的書:“我想看書。”
年年跳下石磨對着大門吆喝:“等一下,叫我給碗擱家。”
然後又對安瀾說:“我去看一下就回來哦,你等着我回來跟你耍。”
安瀾看着小孩高興地抱着大碗跳過缺口的土堆,轉回頭繼續看書。
他離開商洲很匆忙,提前一點準備都沒有,傅英的司機通知他暫時不要去學校報到不到一個小時,他正在思索是不是李聞瑄那裡出了什麼事,王立仁就到了,因為要趕下午一點到青陽的公共汽車,王立仁催的很緊,他隻來得及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書是他準備鎖堂屋門時,碰巧眼睛掃到書架,随手拿了幾本。
都是父母剛開始被指出思想有問題,但并沒有被粗暴對待的時候,他們特意買來淨化靈魂、修正思想的,他看起來其實有點吃力,不過看進去了之後感覺還蠻有意思,在書院街,他用這幾本書催眠。
現在,他用這些書打發小孩不在身邊的時間。
年年和保山跑到劉二毛家的老院,發現高永春、高大慶也來了,兩個人正合作互助扒着窗戶往裡看。
看見年年和保山,高永春擺手:“您倆趕緊來看,裡頭好像有個木頭1。”
年年興奮:“不會吧?他家又沒死人,咋會有木頭咧?”
高大慶被高永春踩得呲牙咧嘴:“你看清楚沒?看清楚了快點下來,該我了。”
高永春十分不舍地跳下來,高大慶扶着膝蓋喘氣:“快使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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