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樓一間雅緻的廂房,屋内桌椅無不用名貴的檀木而制,紫一輩的花]魁紫遙姐姐,正坐在菱花妝台前對鏡慵懶打扮。
她身姿妖娆而略顯瘦薄,才沐浴過的肌膚散發着香湯的餘息,一隻黛筆在眉上描畫,一邊問:“方才樓下又是何響動,嘭嘭撞撞,罵罵咧咧,吵擾得緊。别又是新來那個愚拙不開竅的青字丫頭?”
婢女蕊月如陶醉般梳撫着紫遙的長發,應答道:“就是青妩姑娘沒錯。紫豔姐姐給她示範如何享樂,生怕她暈,梅姑還特地拜托了遼護衛。要知道,遼護衛最煩這些的,但還是應了。又隔了層廂門,根本看不清。豈料正快結束時,還是把青妩昏了過去,碰壞了小姐您的本金琺琅彩描花瓶。”
魏遼是紫溢閣的護衛,生得英俊冷然,平素幾不與人交道,隻一來一往交差辦事。有傳聞說他是被人托付在此之子,不過這些傳聞歸傳聞,真假無從知曉。平素魏遼幾乎不正眼視姑娘,一身風蕭水寒,能叫得動他,倒是可見梅姑對青妩的重心栽培了。
呵,紫遙勾唇冷漠一笑。
厭惡所有人叫自己小姐,隻唯獨給從幼一直貼身陪侍的丫鬟蕊月這麼叫。她和樓裡的其他姑娘不同,她是自己帶丫鬟和家當入住紫溢閣的,從她來起,給紫溢閣增添了不少人氣,先前紫溢閣可沒有現在的昌隆。
紫遙與梅姑之間按利分算,梅姑沒有任何可制約住她的,紫遙願來則來,不高興了随時可走。
大抵是梅姑看她臉色太久,有些憋屈,又或者恐她幾時不幹離開了,想着再培養一個撐場面的絕品,也好自己備一手。
可也不瞅瞅青妩那個妞?美則美矣,白則白矣,就是個懶散貪安、精雕細鑿的空瓷器,碰一碰就碎了。别的不說,玉角還未咬到嘴裡,酸水先嘔出來。在哪找出來這麼個扶不上台的角色,偏讓她梅姑還像祖宗一樣供着。
呵,紫遙倒是想看看,那蠢嬌如花的青妩能給她賺出什麼錢來,别真最後一把火讓她點了樓子,正好大家齊升天。
紫遙便冷冰冰道:“讓梅姑給我把錢賠了。人是她買來的,賠償當然得她先出,别說不賠。”
蕊月說是。
心裡琢磨着,那個瓶子是吳王特特送給小姐的,南朝的好東西。小姐嫌擱着占地方,放去了教授技藝的房裡,這下不得梅姑一番大出血。
正說着,房門外傳來響動,以為是梅姑上來賠罪,轉頭瞧去。
一道挺拔的身影邁進來,玄黑雁鷹的織錦常袍,肅肅如松風。眉目間一道陳年的刀疤,卻掩蓋不住他自有的英俊。
紫遙眸子一亮,頃刻轉頭看鏡子,不耐煩問:“是你,你怎的又來?”
于笠斂起方才在樓下的冷厲,低醇嗓子道:“來看你。是你說的,一個月最多可見一次,我這便一月一見。”
亦是冰霜的口吻,仿佛狹路相逢,互不讓步。
菱花銅鏡前的女人,松松搭着對襟的深玫紅紗裙,動一動黛筆,白皙緊緻的手腕便滑落下一道紅袖。是偏瘦的,可她卻自有一縷道不出的冷豔英飒之美。
自從一年以前,偶然在江心花船上瞥見了紫遙的身影,于笠便常常出現在昌州。
兀自走過去,接過蕊月手裡的月牙梳,幫紫遙梳理起青絲。
蕊月瞧着吳王匪然之氣中依稀的文雅,暗捺幾分心疼與崇慕。很懂事地擱下物什,掩門退了出去。
人去了,廂房裡的氣氛詭秘地緩和下來。
于笠問:“方才似乎不快?”
紫遙說:“你送的那個南朝細口長身花瓶,擱在樓下的教習房,被個新來的丫頭碰碎了。”
于笠眼前莫名浮起樓梯上看到的白芙,怏怏不樂的散漫,還有那尚未市儈的嬌容。不以為意道:“我當什麼大事,碰碎了下次再買一個便是。隻我送你的物件,為何不放在自己房裡?”
她的臉是鵝蛋兒的,沒有記憶中少女的圓潤,卻顯出了雙十女子的冷豔之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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