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頭,就是直呼皇上名諱麼?”他在一片混沌的暮色裡看着她,“管他叫蘭禦?”
月徊搖了搖頭,“有人的地方,我說話不帶稱謂,就您啊您的,用不着叫他的名字。我也知道,這名字不是我能稱呼的,我算哪塊名牌上的人物呢。再說您如今不是叫梁遇麼,蘭禦、梁遇……我也怕犯了您的諱呀。”
這麼說來,倒也不是一高興就忘乎所以,她雖然有時候不着調了些,但大事上頭還是懂分寸的。
梁遇忽然覺得煞了性兒,今天的心提了一整天,到這會兒才慢慢落回肚子裡。
為什麼不踏實呢,大抵還是因為皇帝的做法。他是皇帝六歲時就到跟前伺候的,這些年皇帝的所有心事他都知道。可今天卻一拍腦袋擅自離宮,這麼大的決定,既不讓人通傳一聲,也沒有欽點身手好的随行保護,要不是他察覺得早,到了宮外安危誰來負責?
有些話不說不透,沒有真正掌權的小皇帝,和裝在鐵籠子裡的軟腳蟹沒什麼兩樣,一旦離開籠子,就會成為别人的下酒菜。王朝從來不缺新皇人選,一把匕首,一支暗箭,“嗖”地一下,這些年的辛苦就全白費了。所以皇帝安全與否,不單關乎皇帝的性命,也關乎他的官運權勢。眼下正是司禮監一步步攀升的時候,将來這個衙門能不能拿捏住整個大邺的命脈,全看這兩三年的作為。
他是為了大局,也為了個人的前程,雖然裡頭岔出些旁枝末節,那些都不重要。自打月徊回來,他還沒有對她疾言厲色過,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對自己也得有個交代。
他挪後兩步,慢慢坐回圈椅裡,月徊還怔忡着,他平了平心緒道:“哥哥失态,是不是吓着你了?我隻是着急,你這會子和皇上太親近,日後會成為整個後宮的箭靶子。還有太後那裡,有人冒了她的名假傳懿旨,這件事早晚捂不住,到時候她要拿的就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你怎麼辦?單是口頭上抵賴,撇得清麼?”
月徊心裡雖委屈,可也不好辯駁,垂着腦袋說是,“我欠考慮了,一味隻知道有人陪着玩兒就瞎高興,沒有好好思前想後。是我不該,往後我再也不敢了,請哥哥息怒。”
她嘴上是這麼說,可聲調裡透着委屈,受到的這份驚吓,靠他三言兩語的安慰是不成事的。
梁遇在椅子裡坐不安穩,又站了起來。昨兒她還哥哥長哥哥短,替他擦發梳頭,今天為了這樁小事被他責怪了一通,頓時耷拉着腦袋,像是精氣神都散了。他忽然開始擔憂,萬一吓得她往後不敢說話辦事,萬一變得暮氣沉沉,那又該怎麼辦?
“月徊……”他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她面前。
月徊真是好性兒透了,明明挨了訓,還是生不了氣。他一喚她,她就老實地“嗳”了一聲。
梁遇歎息着,把手按在她肩上,那兩個玲珑的肩頭拱着掌心,有種奇異的感覺。
“哥哥都是為你好。”似乎除了這個,他找不到更能寬解她,也寬解自己的話了。
月徊點了點頭,“我這個顧前不顧後的毛病是不好,往後得改改……”
他想起她小時候貪玩,跑進他書房打碎了他的筆洗,那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悶着頭,小聲認錯,保證往後再不敢犯。
大人對孩子的遷就會沿襲一生,他瞧着她,心裡說不出的五味雜陳。也不及多想,傾前身子攬了攬她,“梁家隻有咱們倆了,你平平安安的,爹娘在地底下才能放心。”
月徊嗅着他身上的獨活香,隻是覺得哥哥這兩天喜怒無常。也不知是原本性情就是這樣呢,還是明兒又要變天了。
她擡起頭問:“哥哥,您心裡是不是不願意我進宮?還是怕我進了宮,和皇上好上了,就把您抛到腦後了?”
這一問讓他怔愣,其實說的本是實情,但他卻無法正面作答。
“姑娘大了,總要嫁人的,你在宮裡,我還可以看顧你些……”他說着松開了她,看了看門外天色道,“我才回來,還沒更衣,你先歇着吧,有旁的話,咱們回頭再說。”
他轉身出去了,月徊看着他的背影,腳下匆匆走出了她的院子,實在不明白,今天的事兒何至于引得他大動肝火。
她雖然一直舍不得想起哥哥的殘缺,但打根兒上說起,早前的磨難對他的心境多少會有些影響。以前她總覺得太監缺了鋼火,難免陰陽怪氣,萬幸的是他沒有。可這裡填補了,那裡就虧空,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要比一般人更厲害。
都不容易,即便權傾朝野。月徊原還擔心過會兒要一起吃晚飯,難免尴尬,誰知将到飯點兒的時候曹甸生進來傳話,說:“督主累了,今兒就不和姑娘一塊兒用飯了,請姑娘在自個兒院子裡用。廚上都預備好了,過會子就送進來,天兒冷,姑娘用了早早歇下吧。”
月徊聽了,呆呆坐在那裡,這無妄之災,真是沒完沒了。
哥哥還惱呢,說真格兒的,她嘴上承認錯了,心裡并不覺得錯得有多離譜。她不敢說哥哥小題大做,但到這樣生悶氣的地步,好像犯不上。
于是夜裡一個人默默吃了飯,秋籁和玉振在邊上陪着,她端着飯碗有點兒食不知味。
“督主的脾氣,其實不好吧?”她扭頭問她們。
秋籁和玉振對瞧了一眼,秋籁說:“也不是的,督主對我們下人不說和顔悅色,至少是不愛搭理。不搭理,咱們就能快活地蒙事兒,多少人都盼着有這樣的主子呢。”
所以她們是沒見過梁遇發火的樣子,月徊半張着嘴愣神,自己能見識一回,說明他沒把她當外人?
橫豎自家人鬧了别扭,就得有人厚着臉皮主動化解。月徊特意起了個大早,打算在梁遇出門前讨好一回,隻要能讓他笑一笑,這事兒就過去了。
可惜,她摸黑進了他的院子,結果他早就進宮去了。她望望天,天上星月俱在,這麼算下來,一夜攏共睡不了幾個時辰吧!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得盼着他今晚上回來了。萬一要是不回,那這份尴尬就得繼續留着,像衣裳底下的瘡,越捂越大。
好在小四今天回京了,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檐下打絡子。這種女孩兒幹的活計不适合她,三繞兩繞打了死結,小四就在邊上感慨:“您這是何苦,何苦和自己過不去呢!”
月徊理不出頭緒來了,擺手讓人把架子和絲線收走,仰頭問小四,“這會兒回來,是案子辦妥了?”
小四嗯了聲,撩袍在台階上坐了下來,“東廠辦案子,什麼妥不妥的,隻要是認定有罪,先下了昭獄再說。前兒接了令,說話就動身,也沒來得及報您一聲,讓您好等了吧?”
月徊心不在焉地說:“就等了兩個時辰……小四,你覺得咱們現在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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