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南也長籲短歎地道:“可惜,可惜呀,官家仁厚,以鄧府台的罪責,原不緻死,誰料他竟這麼想不開,鄧知府的性子實在是太剛烈了些,書生意氣、書生意氣啊……”
慕容求醉搖頭一歎,俯身去扶鄧秀兒:“鄧姑娘,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來人呐,把鄧府台扶起,暫且安置到榻上,稍候換去血衣,更換衣裳。”
程羽和程德玄冷眼旁觀,彼此對視一眼,一臉狐疑之色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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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鄧祖揚斂屍的時候,有人在他袖中發現了那封遺書,一俟得知了遺書内容,鄧秀兒再也隐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哭叫起來:“不會的,不會的,爹爹明明是冤枉的,絕不會寫下這樣的東西,那些人橫行不法,爹爹完全蒙在鼓中,他怎會自承與那些奸商貪吏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意圖陷害我爹爹。”
程德玄目光一閃,一把取過那封遺書,遞到鄧秀兒面前,問道:“鄧姑娘,你看看這遺書筆迹,可是令尊親筆?”
慕容求醉也飛快地閃身過來,一見程德玄已将書信遞到鄧秀兒面前,不便出手去搶,便掩唇輕咳一聲道:“秀兒姑娘,這封遺書事關重大,你可要看好了,小心些,衆目睽睽之下,若有損壞,可就有損毀證物之嫌了。”
鄧秀兒的字是小時候爹爹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教出來的,自己父親的字她怎不認得?眼看着那紙上筆迹确是父親親筆無疑,鄧秀兒還是難以置信,隻得哀哀哭泣道:“這字迹……确是家父親筆,但是這信……這信一定是有人逼迫我父親寫下的,泗洲這樁糧草案,從不曾有人攀咬我父,更無任何憑據證明是我父暗中操縱,眼看朝廷欽使将至,他怎會在這個當口兒攬下所有罪責一死了之?你們說,你們說!”
衆人都默然不語,鄧祖揚猝然自殺确實疑窦重重,但是船上這些人本就各懷機心,人人心中有鬼,背後都搞過自己的小動作,如今弄不清鄧祖揚的确實死因,誰敢胡亂主張,萬一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怎麼辦?
楊浩淨了面,更換了衣衫,剛剛趕了回來,站在一旁也是嗒然不語。鄧祖揚自盡時,唯有他一人在艙中,打開艙門的時候,鄧祖揚剛剛倒下,楊浩隔座而立,一身鮮血,如果說可疑,那他是最可疑的兇手。
可是魏王和宗介洲對他進艙與鄧祖揚叙談的真正原因一清二楚,他們是不會懷疑楊浩的。程羽和程德玄更不認為楊浩有殺鄧祖揚的動機,至于慕容求醉和方正南,雖然有心把南衙的人攀咬出來,利用鄧祖揚之死再反潑一盆污水,可是對楊浩天馬行空無迹可尋的打法這兩位老先生着實有些打怵,如今鄧祖揚已死,而且那份遺書寫得很合他們的心意,便也不敢多生事端。
鄧秀兒眼見所有官員連魏王在内都默認了鄧祖揚自盡的事實,無人有意追尋真相,她雖是疑慮重重,絕不相信父親雖攬罪自盡,卻是愈逢大事愈加冷靜,這種時候楊浩的嫌疑再多,自己也奈何他不得,仇恨之火在心頭熊熊燃燒,她卻是咬緊了牙根不發一語。
眼見鄧秀兒臉頰蒼白如紙,身形搖搖欲墜,趙德昭既痛恨自己無能為力,又為她的處境感到傷心,躊躇半晌,隻能安慰道:“鄧姑娘,令尊的死,本王也感到很傷心,可是在本王這船上,是沒有人能殺害他的,眼下又有他的親筆遺書,想來,鄧知府确是聽聞明日巡案欽使便到,自知難逃罪責,一時想不開才……。唉!人既已死,朝廷也不會多做追究的,待明日見過了巡案禦使,本王會将令尊遺體歸還府上,好生安葬了他吧。鄧姑娘,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順變……”
趙德昭自覺這番安慰的話蒼白無力,說到一半就轉過了頭去,鄧秀兒看在眼中,卻道是連魏王也嫌棄了她,不欲沾惹她這不祥的人家,她慘笑一聲,隻向趙德昭盈盈一拜,連父親的屍首也不多看一眼,便趨身退了出去。
走到甲闆上,陽光滿天,燦爛無比。鄧秀兒隻一擡頭,就覺頭昏眼花,眼前金星亂冒,幾乎一跤跌倒在甲闆上,她急急扶住船舷,牙關緊咬,唇瓣都已咬得沁出血來,陽光下,秀美的臉龐蒼白如紙,隻有唇上一抹嫣紅,叫人看着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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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府裡,一片愁雲慘霧,僅剩無幾的忠心下人們也都遠遠避了開去,猶如一群驚弓之鳥,躲在遠處竊竊私語,不敢靠近過來。
因為家财盡皆變賣一空,房中已是空空蕩蕩,就像遭了賊人洗劫一般,劉夫人母女就坐在空蕩蕩的房中相擁哭泣,已是哭得腸斷淚幹。
“娘,我不相信爹爹是自盡的,這些事根本就不是爹爹指使的,爹爹為什麼要認罪?如果沒有這封遺書,他們說爹爹是羞憤于家人所造的這些孽,不願罷官受審,再受淩辱,女兒或許會相信。可是如今如今有了這封遺書,女兒反而絕不相信爹爹是自盡而死的,他……一定是被人害了,一定是!”
對面,劉夫人癡癡呆呆地坐在那兒,蓬頭垢面,兩眼紅腫如桃,對女兒的話不接一語。
鄧秀兒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兩眼卻閃爍着異樣的光芒,瘋狂中帶着可怕的冷靜,恨聲道:“牆倒衆人推,鼓破衆人擂,沒有人想為爹爹申冤。在船上,女兒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女兒看得出來,那些人都不想幫我,想不想讓真相大白。
爹爹死的冤,就算他是自盡,也一定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逼死他的人說不定就是利用我們母女相要挾,女兒怎忍讓爹爹最後一番心血也付諸流水?明天,他們接迎了巡案欽使,就會将爹爹的遺體發還咱家,女兒要披麻帶孝為父送終,好生安置了母親的去處,然後就去找他們報仇,鄧家沒有男兒,女兒一樣可以盡孝!”
劉夫人身子一震,神情不安地喃喃自語:“官人明天就回來了……明天就回來了麼?”
兩抹病态的潮紅自鄧秀兒頰上緩緩升起,自有一種妖豔的美麗:“咱們鄧家,除了我們母女,隻有小姑一人了。小姑自幼出家,是華山無夢真人的高徒,如今是華山出雲觀的觀主。劉家那些無良的親戚全都指望不上,女兒想安排可靠的家仆護送娘親去華山投靠姑姑,娘,你說好麼?”
“官人明天就要回來了麼?”劉夫人癡癡呆呆地說着,還是不接鄧秀兒的話,因為劉家的人害得丈夫身陷囹圄,劉夫人對自己痛恨不已,早已心力憔悴,再聽丈夫已死,整個人都已崩潰,神志都已有些不清楚了。
鄧秀兒用低低的、清晰的聲音道:“女兒是一介弱女子,沒有證據指認兇手,可是女兒如今也不需要證據來指認兇手了,兇手不會是旁人,必是楊浩、程羽、程德玄這班晉王的爪牙,而楊浩,十有八九就是逼死爹爹的第一元兇,女兒一定要殺了他!他們能不需證據逼死爹爹,我就能不需證據而殺了他們,殺掉一個就是替爹爹抵命,殺掉兩個,算是女兒賺的。”
“官人明天就要回來了麼?官人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兩行熱淚自劉夫人頰上撲簌簌落下,對女兒的話她置若罔聞,隻顧念叼着這一句話。
一見母親如此模樣,鄧秀兒心中一慘,幾乎又要掉下淚來,她紅着眼睛對母親道:“娘,爹爹已經去了,你不要太過傷心了。且好生歇歇,女兒去……去張羅出殡之事。”
鄧秀兒說完,伸手摘下自己頭上的金钗鳳珠,将之棄之地上,又盈盈起身,解去翠衣錦帶,換了一件素羅衫子穿上,又将一條白綢系在細細腰間,就像一朵凄豔迷離的斷腸花,姗姗冉冉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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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姑娘戀戀不舍地又往船艙方向看了一眼,便随着那小黃門沿着階梯走向甲闆下面。
船艙中,趙德昭從縫隙中看着鄧秀兒的身影消失,忽然厮吼一聲,狠狠地在艙闆上捶了一拳,便像受傷的野獸一般奔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将艙門摔上。
“王爺,王爺……”幾個小内侍慌忙搶過去拍打房門,宗介洲冷冷地道:“算啦,就讓王爺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吧。”
他轉過身,望着被那一拳捶得扇動不已的艙門,沉沉地道:“去,看緊了鄧姑娘,一俟她見過了鄧祖揚之後,立即叫人載她離開,不得在船上須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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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楊院使,你不用再說了,本府已經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楊浩愕然道:“鄧知府,本官不明白……你已經明白了什麼?”
鄧知府微笑道:“楊大人要本府向官家上表請罪、承認自己昏庸無能、治下無法,才弄得天怒人怨,泗洲百姓滿身冤屈都不敢擊鼓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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