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再三,盡管理智一再告訴他說,他不該近前,不該隔廊看她,甚就不該在今夜留下來,但身體,卻不由理智掌控,在看她病體難支,将摔倒在地的一瞬,仍是難以自控地急步奔近,欲扶她起來。
但,手剛托住她虛軟身體,原看着柔弱無比的她,忽地迸發出氣力,一手飛快拔下雲鬓發簪,毫不猶豫地,向他胸|膛狠狠刺來。
……刺客?!
電光火石間,會武的皇帝,已攫住了她纖弱手腕,隻消稍稍一用力,即可将這隻行兇的纖手,生生折斷。
可,這隻遽然行兇的手,在已持簪逼貼近他胸前衣裳的一瞬,又軟而無力地垂了下去,長簪落地,它的主人,再度暈了過去,昏倒在他的臂彎裡,容色蒼白,氣息微弱。
……是真暈厥,還是……見行刺失敗,裝暈逃避……
烏雲蔽月,穿廊風聲愈烈,滑落在地的長簪簪尖,在飄搖廊燈下,折射出沁涼寒光,眉宇沉凝的皇帝,深望着懷中昏迷少女,慢将攫她細腕的手,移至她纖秀脖頸處。
這般細如鶴頸的一段雪白,在他掌中,柔若無骨,他稍使氣力,即可叫她性命,斷送在他手中。
皇帝扼着那段纖白,漸加掌勁,以試探她昏迷真假,懷中少女,很快因頸部疼痛與呼吸不繼,蹙起如煙黛眉,眉尾蹙尖,如細勾彎起,在這靜秘幽夜裡,無意識悄悄勾住狠絕殺意、涼薄人心。
終是,松了力氣,掌下的少女,漸漸平複了呼吸,隻雙頰因先前窒息折磨,仍留有紅潮粉暈,如洇染了淡淡桃花色。
一瞬間指節微動,竟似想觸一觸那粉膩柔頰,皇帝心念乍起即清醒回神,修長的指節,滞在半空片刻後,轉托住她肩背,将她打橫抱起,送回房内榻上。
榻上少女,昏夢幽沉,而榻邊皇帝,則是毫無睡意。
那支差點被她用來行刺的長簪,他令人拿去嚴查後又被送回,無機關,未淬毒,真就隻是一支普通女子發簪而已,不知她不久前的持簪刺人之舉,究竟是有意想傷他,還是僅僅隻是,她傷病得意識不清時的瘋迷行為罷了。
比這一迷思,更叫皇帝困惑的,是他為何會對這女子如此上心。有意行刺也罷,行為瘋迷也罷,交由底下人查就是了,他為何要在這夜半時分,坐于榻邊望她?為何在面對她時,他總是行止有異,從見到她第一眼開始,即不似平常的他……
難解迷思,在幽夜中浮沉不知多久後,雲遮風搖的室外,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潇潇夜雨沖洗着天地塵埃,卻沖不淡皇帝心中困惑分毫,他望着榻上令他心亂不解之人,目光漸落至她足踝的淤青上,在沉坐不動一陣後,還是站起身來,拿起了榻幾上放着的藥膏。
本想為她足踝傷處抹點膏藥,可,手握住她足踝的瞬間,一種油然而生而又莫名的熟悉感,令皇帝不禁晃了晃神,他怔握着那如月的一彎柔滑,追想片刻後,忽地憶起了,這股熟悉感的由來。
那一場又一場、不見女子真容的風|月旖夢裡,沉溺于雲|雨之事的他,常常握着夢中女子纖足,或屈或架,縱情欺她,那夢中握那女子纖足的觸感,與現下,幾是一模一樣!
風雨聲打窗更重,皇帝為這一想法,悚然一驚,匆匆撤開手去。
已夠心亂,亂上又加一重,這小小一方靜室,因榻上少女的存在,簡直如正灌潮的孤艙,要将皇帝溺得透不過來氣來。
門外,傅行成原正揣摩聖心,暗想從不在周宅過夜的天子,今夜反常留下,此時又與那少女獨處一室,是否是真對那少女有意時,緊閉的房門,忽地打開,天子大步走了出來,如想擺脫什麼般,步伐又急又快。
看愣了一瞬的傅行成,小跑着趕近前去時,疾行的天子,忽又頓停在潇潇雨廊下。
差點撞着龍體的傅行成,緊着刹住步伐,小心侍立在天子身後,垂首屏氣,暗暗忐忑。
長廊兩側,春雨如簾飄搖,恰似人心掙紮不定,大燕朝的年輕天子,在簾内如石僵立許久,終于開了金口,淡聲吩咐道:“派一名宅中侍女過去,給她腳傷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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