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爾其實一直很想問卡洛斯,為什麼他那時候會在最危險的時候回到聖殿,也想問阿爾多,為什麼他能義無反顧地守護聖殿那麼多年,而現在,他發現這些問題都沒有了意義。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千金一諾後,就會死戰到底。
虛拟的戰鬥在一個半小時之内結束,禮堂的燈突然打開,霧氣和墳場的虛假氛圍散去,迷幻法陣被掐斷,所有的門窗一起打開,久違的新鮮空氣流動了進來,驚醒了所有好像生死過一場的人們。
禮堂裡死一樣的寂靜,他們還沒有從&ldo;死亡&rdo;裡緩過神來。
幾分鐘以後,獵人們才陸續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難以置信地摸着自己身上&ldo;緻命的傷口&rdo;處,發現那裡的皮膚依然光滑,這才恍然明白,這是一場颠倒的大夢,終于有人大聲喊了出來:&ldo;這是怎麼回事?&rdo;
監控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阿爾多徑直從裡面走了出來,除了他第一天從地宮出來的那次,聚集在古德先生辦公室撞見過他的資深老獵人之外,大多數人并不知道他是誰。然而他們都是看着花園裡的雕像長大的。
這個男人是誰?
為什麼長了一張和雕像一模一樣的臉?
阿爾多垂下眼睛,站在禮堂的演講台上,目光掃了在場所有人一圈,奇異地就讓人們重新安靜了下來。
&ldo;我的名字,&rdo;然後他說,&ldo;裡奧?萊斯利?阿爾多。&rdo;
好像驚雷落下,頓時一片嘩然。
阿爾多靜靜地站在尺寸大的禮堂小演講台上,柔和的燈光落在他的頭頂和身上,他伸開手掌,禮堂的正一下子被撞開,大主教權杖筆直地從衆人頭頂飛過,準确地掉進了他手裡,發出刺眼的白光。
他于是說了第二句話:&ldo;結界核在老化,破損程度超過你們能想象的,修補進度不理想‐‐盡管它還能起到保護作用,但是以後,諸位将會面臨越來越多的高級乃至惡魔級迪腐,還有無止無休地,或許比剛才的模拟戰還要危險的場面,如果有人覺得承受不了,現在可以退出,梅格爾特先生會幫你們寫合适的轉業推薦信。&rdo;
阿爾多說完這句話以後,特意等了一分鐘,但現場沒有一個人動。
一個獵人,從很小的時候接受訓練,學習各種成為獵人所需要的技能,這已經成為了他們一生的事業,而即使和千年前相比,他們的訓練強度變小了,外勤經驗有限,但聖殿之所以還存在,就是因為并沒有抛棄幾千年的傳統‐‐這些看起來不那麼有能耐的年輕人骨子裡,還帶着早已經被時代丢棄的騎士精神。
否則幾十年如一日的艱苦訓練、不能對親人和朋友說出口的職業,早就讓他們離開薩拉州了。
&ldo;我很欣慰。&rdo;阿爾多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ldo;你們讓我看到了希望‐‐要知道我們畢竟已經是過去式了,聖殿的傳承是在現在,而不是在過去。&rdo;
他的笑容稍稍停駐,随後重回嚴肅,目光轉向講台旁邊的監控室。
監控室門口,路易和古德先生正在低聲交流着什麼,卡洛斯仍然帶着他那帽檐巨大、幾乎能遮住他大半張臉的帽子,站在角落裡,像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旁觀者那樣靜靜地看着,他悄然來去,總是盡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卡洛斯似乎潇灑如風,沒有什麼東西能絆住他的腳步,可是在他心裡,始終是想要藏起來的。
好像他對自己仍然用着&ldo;卡洛斯?弗拉瑞特&rdo;這個名字而感到羞恥,也許他覺得,弗拉瑞特家天賦出衆的小兒子,就應該死在十六歲那年的夏天。
那之後離開聖殿的,隻是一個藏頭露尾的殘骸。
他幾次經過弗拉瑞特莊園,卻沒有主動接觸過那個家裡的任何人,即使他想念他們想念得發瘋。
他為聖殿而歸來,卻帶着假名,以一個隐形人的身份藏在那巨大的兜帽下面,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像是因為執念仍然留在人間,卻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鬼魂。
一個活着的鬼魂。
阿爾多甚至可以想象,當卡洛斯第一次在曆史書上看見自己的名字時,那臉上浮現的一定是像被人抽打了一鞭子的表情。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們兩個人第一次在這個時空相見的時候,卡洛斯毫不猶豫地拔劍相向。
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十幾年來,卻用這樣一種深深地厭惡着自己的心态活着、戰鬥、四處流浪。
以及……拒不肯承認自己的名字。
如果可以,阿爾多也不想卡洛斯被别人看到,最好隻有自己知道他的所有秘密,隻有自己叫得出他真實的名字,隻有自己看得到他,隻有自己是引起他喜怒哀樂的唯一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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