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後。 腳步聲響起。 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身影緩緩從通道裡閃現,然後一步步走向大殿正中的一把雕刻大氣繁複的椅子,一個轉身,衣袖一揮,便悠然入了座。 “鬼醫?” 同樣清冷如雪的聲音在殿内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送上~~~~~~~~☆、榮雪之行(四) 華以沫和蘇塵兒望着眼前一身白衣翩跹的女子,視線不約而同落在對方臉上。 一張精緻的白玉面具遮蓋了自額頭到鼻下的大半部分面容,隻餘下尖削的下颔,自面具底下延伸出來。而滑潤的面具上,左頰處雕刻着一朵小巧細膩的雪花。此時,那面具裡透出來的深邃目光,正冷冷地打量着坐在位置上的兩人。 “江湖傳聞鬼醫已久,衆人皆不得其面目。不曾想如今竟撥冗來了我榮雪宮,不知是何用意?”白淵沉吟着開了口。 華以沫注視着那雙眼睛,緩緩開口道:“我有一事,想來詢問。” “榮雪宮與閣下素不相識,為何我要回答于你?”座上人兒斜靠在椅子上,望着華以沫道,“更何況,不久之前,你方阻饒我榮雪宮追殺叛徒,并出手傷了鬼判使者。” “那不過一場誤會,宮主何必如此介懷。”華以沫輕笑,“我雖久居鬼醫窟,江湖之事,卻也知曉一二。素問榮雪宮皆痛惡薄幸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可是如此?” 白淵頓了頓,方點了頭。 “既如此,我所問之事,正是關乎于此,才前來相問,希望宮主成全。”華以沫淡淡道。 白淵一時沉默下來。 片刻,白淵方開口道:“若要相告,也并非不可以。隻是你傷榮雪宮之人在先,于情于理,也不能單單應了你的話。” 華以沫聽出了對方言下之意,點點頭:“自然。宮主想要如何,但說無妨。” “我要你應我三個條件,如何?” “噢?”華以沫輕輕挑了挑眉,“不過一個問題,宮主一開口便是三個條件,打的可是好算盤。” “我并未求你答應。你若不應,我便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就是了,也不與你為難。請便。”話落,伸出手,朝門外攤着,做出了送客的姿勢。 “宮主也太沒有耐心,我應下便是。”華以沫眼底閃過一道光芒,嘴上卻依舊笑盈盈道,“不知宮主欲何為?” “嗯。”白淵這才收回手,淡淡道,“既如此,請随我來。” 說着,白淵站了起來,一頭極長的青絲垂在腳踝,如同一匹上好的綢緞一般,随着行走輕晃。 白淵領着兩人在榮雪宮裡行走,蘇塵兒忽然低聲朝華以沫道:“這般便輕易應下,真的好麼?” 華以沫腳步微微一頓,偏頭望向蘇塵兒,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有些事,我非知道不可。” 蘇塵兒垂下眼去,微微歎了口氣。 三人幾個輾轉,漸漸越走越偏僻,最後來到了一扇銅門前。 銅門上,雕刻着詭異的浮雕,熊熊大火從下面蹿起,仿佛灼燒着世間萬物,有凄厲扭曲的人面在火舌下掙紮,壓抑的氣息透門而出。而門匾之上,四個大字扭轉成猙獰的弧度,赫然刻着“峥嵘幻境”。 “想必你們也聽說過峥嵘幻境。”白淵轉身望向兩人,緩緩道,“一困鬼神,二困魔佛,三困世間萬生。這裡,是榮雪宮懲戒之所,也是用以消除個人業障之地。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進去後會遇到什麼,是生是死,皆看你們各自造化。”頓了頓,白淵繼續道,“有的人,進去後,再也沒有出來;有的人,出來了,卻也瘋了。鬼醫,非說我沒有提醒你,像你這般業障深重之人,所曆經得必定更為困苦,你現在反悔來來得及,有機會離開。” “峥嵘幻境麼?”華以沫低聲重複道,她凝視着銅門上的浮雕,面色有些凝重,眼底卻堅定如石,“這般有趣的地方,我倒要好好闖上一闖。” “很好。”白淵轉頭,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蘇塵兒,“若我沒有認錯的話,這位想必是阮家堡的蘇姑娘罷?” 蘇塵兒望向白淵,點了點頭,默認了。 “原來江湖傳言是真,你果然為了阮君炎将自己換給了鬼醫。”白淵沉吟道,“蘇姑娘情深意重,雖手無縛雞之力,白淵也還是敬你一分,并不需要你也入内。” 一聲輕笑響起。 “這可不行噢,宮主。”華以沫望向蘇塵兒,話語帶笑道,“這般共患難的事,塵兒在我身旁,我方安心許多。塵兒想必也願與我一同前往。塵兒覺得呢?” 蘇塵兒擡眼望向含笑望着自己的華以沫,那張混合着清純與魅惑的臉上神色燦然,毫無之前凝重之意,仿佛眼前不過是一處尋常地方一般。蘇塵兒隻沉默了一瞬,還是順着華以沫的話輕輕點下了頭:“自當聽從吩咐。” 白淵聞言,也不再阻止,開口道:“既如此,兩位便請罷。” 華以沫點點頭,扯過蘇塵兒垂落身側的手,轉頭低聲在她耳邊輕笑道:“塵兒,若我把命留在裡面,可要記得為我收屍。” 蘇塵兒也不擡眼看華以沫,隻望着銅門輕輕答道:“好。” 華以沫臉上笑意更甚。 “嗡——” 銅門推開。華以沫拉着蘇塵兒,緩步走了進去。 白淵看着眼前銅門複又關了上。 她靜靜地站在門前,伫立了許久,一時不知在想些什麼。 近半個時辰後,白淵方才輕輕甩了甩手,轉身離開了。 峥嵘幻境。 甫一踏入,兩人眼前便白霧缭繞,絲毫無法看清三米之外的事物。 華以沫臉色平靜,拉着蘇塵兒複又往前緩步行去。 隻一踏步,周圍情景忽變。 所有白霧瞬間往身上湧來,手上一空,便再也感覺不到那抹溫熱。 “塵兒?”華以沫輕聲喚了句。 “塵兒……塵兒……塵兒……” 四周回蕩起華以沫的聲音,空蕩得分外寂寥。 華以沫輕輕皺了皺眉,知曉峥嵘幻境已經被觸動,索性放棄了找尋蘇塵兒的打算,凝神往前小心走去。 在華以沫走出約莫十來步之後,眼前白霧忽然消散開來。映入眼簾的,是茵茵綠草,潺潺溪水,一幅田園風光的模樣。 華以沫忽然腦中有什麼模糊開來啊,一晃神,待回過神來時,不知為何隻覺得口渴難耐,于是走到溪邊,蹲□子去掬溪水。 溪水入喉,甘甜涼爽。華以沫卻覺得腹内更為幹渴,又掬了一把。 唇齒之間忽然一股濃烈的鐵鏽味傳來,華以沫一驚,低頭看去,手心間原本清澄的溪水已是血紅模樣。 華以沫手下意識一甩,便将手裡的血水甩了出去,落進了清澈的小溪裡。頓時,那抹鮮紅緩緩暈染開去,逐漸将整條溪水染得血紅。 華以沫怔怔地站起來,忽然感到身後一股勁風襲來,連忙一個側身避過。 一個舉着柴刀的男子赤着雙目,朝華以沫撕心裂肺地吼道:“是你!你這個兇手!你殺了他們!” “你在胡說些什麼?”華以沫皺皺眉,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嘈雜的呼救聲。 華以沫轉頭望去,不知何時小溪邊躺滿了屍體,那些人皆雙目圓瞪,面色發青,鮮血順着青草一路流到溪邊,染紅了整條溪水。 “都是你殺的。都是你殺的。”那個拿着柴刀的布衣男子形似瘋癫,目眦欲裂地重新往華以沫撲來。 華以沫又一個側身躲過。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道勁風襲來。華以沫轉頭,身後不知何時已湧來一大幫男女老少,手裡拿着各種工具武器,臉色憤恨地砍殺過來。 華以沫臉一沉,避不過,手上銀針一閃,已一把飛往人群之中。 一時間,一個個人倒下去,隻是後面的人依舊踩着屍體沖上來。不過是些普通的百姓,華以沫一揮手,便有成片的人倒下,毫無招架之力。血從人身上不斷湧出來,漸漸将青草地染得一片血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到後來,華以沫已忘記自己是第幾次撒針,眼前一片血紅顔色,連神智都有些恍惚。觸目隻有堆得極高的屍體,與依舊不管不顧沖上來的人。 手漸漸酸軟,眼前也開始模糊。那些人影憧憧,晃得無法看清。隻有下意識地擡手,放針。華以沫的神情漸趨麻木。 下一瞬,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華以沫回神用掌往後一劈,将人震得吐血倒地,自己卻也向前趔趄了一步,唇角溢出血來。 隻這一停頓,眼前的人群已湧到身前,一把菜刀罩頭便往華以沫頭頂砍來! 蘇塵兒學識淵博,對江湖傳言裡的峥嵘幻境也知曉頗多,雖未曾得見,卻隐約明白其原理仍是八卦五行,并借由各種幻境逼迫出人内心最為薄弱的一面。因此一陷入白霧之中,蘇塵兒并未選擇往前走,反而是深吸一口氣,然後原地坐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開始沉靜心神。 “小塵兒。小塵兒。” 耳邊忽然傳來聲聲熟悉呼喚。 那聲音,相隔多年,猶如往昔般清楚,蘇塵兒置于膝蓋的手微微一顫。 睜眼,入目的早已不是那些缭繞白霧,而是一間熟悉的房間。 歲月恍惚如梭,一瞬間奔湧而來。 “小塵兒,又躲在書房用功呢。”一個有些拉碴胡子的男子俯□來,望着書桌上的墨字,笑道,“小塵兒的字愈發好了呢。” 蘇塵兒這才發現自己手中執了毛筆,想起這是在家裡,難怪看着熟悉。而這,正是自己的書房。 “别發呆了,快出來用膳罷,等會爹爹有事要出去一趟。”男子拍了拍蘇塵兒的腦袋道。 蘇塵兒心底忽然閃過一絲不安,伸手執了男子的衣袖,眼神閃過一絲慌亂:“爹爹要去哪裡?” “爹爹要去殺大壞蛋啊。”蘇遠朝蘇塵兒笑笑,“不過很快便回來,塵兒好好讀書寫字,在家等着爹爹。爹爹回來給你帶糖葫蘆吃。” 那剛毅的臉上神情溫柔,漆黑的眼睛含笑望着蘇塵兒,如同以往每一次般寵溺溫情。 世人眼裡的大俠,在自己眼裡,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溫柔父親。 蘇塵兒坐在飯桌旁,望着蘇遠一步步離去的背影時,心底的惶恐越甚,突然站了起來,開始往外跑去。 不行。不行。一定要追上爹爹。 心底有個聲音在呐喊。 作者有話要說:嗯,要鋪展開一些兩人以往的事了~~當然,jq什麼的,會有噢~~~嘿嘿☆、榮雪之行(五) 華以沫見菜刀劈頭蓋臉而來,腳方退了一步,便被躺在地上的一個小孩死命抱了住。那小孩嘴裡不斷湧着血,張嘴咬住了華以沫的腳踝。華以沫一時來不及再退,隻得頭往旁邊一側,那并不甚鋒利的菜刀重重地落在肩頭處。 華以沫隻覺一股劇痛襲來,腦中本就緊繃的弦頓時斷裂,身子一軟,便朝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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