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政事堂上,秦惠文王正與衆臣商議國事。這位勤政開明的國君,因用人得當,博納衆采,不久前剛在函谷關外重創山東六國之軍,此時臉上還洋溢着勝利的喜悅。
秦惠文王道:“今巴、蜀相攻擊,俱告急救于秦。因秦、巴互為姻親,寡人願助巴王伐蜀,諸位有何高見否?”
張儀上前道:“大王,臣下以為不妥,此時正是圖天下之良機。攻伐蜀國,不如去殲滅韓國,進而殲滅魏國,我大軍東出圖天下之大業便可徹底鋪開!”
“丞相之計,寡人願聞其詳。”
張儀回道:“大王,不久前我大軍剛擊潰山東六國聯軍,此時大王可趁勝追擊,親魏,善楚,兩個戰敗國必然會歸順大王。然後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霸王之業也!臣聞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卻争于巴蜀,去霸王之業遠矣!”
秦惠文王點頭道:“丞相之計,讨伐二周,奪取九鼎國玺,固然可号令諸侯,也可引來天下諸侯共伐之…”
此時,渾身铠甲的大将司馬錯上前禀道:“大王,丞相之計,萬萬不可!”
秦惠文王伸手做請道:“司馬錯将軍,你有何妙策,速速道來。”
司馬錯拱手道:“大王,諸位大人,周王室雖衰落,然周天子依舊是天下共主,如若大王去攻打二周,挾持周天子,此乃不仁不義之惡行,必然遭緻千夫所指,非但不能以此令諸侯,反而引來天下諸侯共伐之;如若大王去攻打韓國,也相當于劫持天子,此計既危險又愚蠢。同時齊國是韓國與周室之友邦,周知要失掉九鼎國玺,韓也清楚要失去三川,兩國必然精誠合作,共同聯絡齊國與趙國去解楚國與魏國之圍,兩國會自動将九鼎國玺獻給楚國,将土地割讓給魏國,這一切大王無法制止。因此,攻打韓國必然導緻山東諸國再次聯合攻秦。況且,秦國因去年春季攻打六國聯軍已錯過春耕播種,今年糧食必然減産,國府無法支撐秦軍再與六國開戰,先伐蜀國才是萬全之策啊!
”
張儀道:“大王,那蜀國不過是一個野蠻人當酋長、苟安西垂之小國,即使秦國勞民傷财發兵攻占了它,大王也不足以因此而建立霸業矣!”
司馬錯激憤道:“大王明察,丞相之言差矣。臣聞之:欲富國者必廣其地,欲強兵者必富其民,欲王天下者必博其德,三資者備而霸業随之矣。如今我秦國地處關中,四面皆被大山大河阻隔,疆域并不算遼闊,與齊國與楚國相比,秦國百姓并不算富足。大王當知,如若秦軍攻占蜀國,憑借蜀國土地可擴大秦國之疆域,從蜀國奪取之财富可富足秦國之百姓。蜀國雖是一個偏僻小國,但它卻是戎、狄之首領,并且那蜀王貪财好色,朝中像夏桀、商纣一樣混亂,如果用秦國軍隊去攻打蜀國,就像派狼群去驅逐羊群一樣容易。依秦軍實力,隻要對蜀國用兵,完全可以不用傷害平民百姓便能擊潰蜀軍。如此這般,即便秦軍滅掉蜀國,諸侯也不會認為秦軍是暴虐之師,即便秦國奪走了蜀國之财富珍寶,諸侯也不會認為秦國貪婪。隻要大王做好伐蜀這一件事,便可名利雙收,甚至還可收獲除暴安良之美名。臣下懇請大王先攻打蜀國,再謀
韓國!”
秦惠文王聽後,高興道:“司馬錯将軍之計可讓大秦名利雙收,寡人聽之。寡人命你擇日發兵,攻打蜀國!”
張儀依舊反對:“大王,那蜀道猶如天道,崎岖艱險,蜀國倚仗艱險地勢偏安一隅數百年,楚國多次試圖沿江而上滅巴滅蜀皆未得逞,秦國大軍又如何過得了那天險之途?”
司馬錯道:“大王,幸虧巴、蜀占盡天險,才未被楚國率先攻占。一旦我大國攻占巴、蜀之地,居高臨下,便可對楚國形成側翼包抄之勢,秦軍便可随時舟載船渡,順江而下,直插楚國心腹郢都!大王,巴、蜀之地乃上天賜予大王統一天下之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哪!”
秦惠文王犯難道:“司馬錯将軍之計甚好,寡人深知;張儀丞相之慮也不無道理,那蜀道極為艱險,我大秦銳士雖威猛善戰,有天險阻隔,卻無法對蜀國用兵。這該如何是好?寡人心憂也!”
衆臣面面相觑,無計可施。
張儀見秦惠文王定了心想攻打蜀國,思忖有頃,隻
得轉反對為助益:“若大王決意攻打蜀國,臣下倒有一妙計,可将那崎岖蜀道變作行軍坦途。”
“是何妙計,請丞相速速道來!”
張儀得意道:“老子曰:‘将欲取之,必固舉之;将欲奪之,必固予之。’大王想得蜀國,必先給予。”
“如何給予?”
“那蜀王貪财好色,大王可贈予美人與财寶。”
“這也算妙計?難道寡人送蜀王美女财寶,他就會送寡人蜀國不成?”
“大王,關鍵是在這贈送方式上。”
“贈送方式?寡人願聞其詳。”
張儀解釋道:“大王可知,春秋之時,太行山北部有一個仇猶國,常與中山國結盟侵擾晉國。晉國上卿智伯欲讨伐仇猶國,智伯面對之困境與大王今日面對之困境如出一轍,那仇猶國也是山高林密,路途險峻。于是智伯想了一條妙計,命人鑄造兩口大鐘,那大鐘聲一響,四方皆鳴,對于國家集結兵馬、舉行盛大典禮甚為有用。智伯将大鐘裝在大車上,贈送給仇猶國君長。仇猶國君長非常高興,派人開山劈水,修建
了一條大道…”
“送大鐘,修大道,果然妙計也!”秦惠文王聽到此處,爽聲大笑,“張儀丞相真乃天下奇才也!”
“大王謬贊,臣下隻是借用智伯之策罷了。”張儀謙虛道,“鹹陽至漢中有四條通道,即陳倉道,褒斜道,傥駱道,子午道,而從漢中至蜀國都城唯有一條崎岖小道。大王可先将美人交由巴國使臣帶回蜀地,敬獻給蜀王,先用美人迷惑那蜀王心智。再秘密往褒城密林裡放置五頭大石牛,每天深夜命士兵悄然在石牛臀後放置黃金,造成石牛便金之假象。故意讓邊境蜀兵發現,那蜀兵一旦通報蜀王,蜀王必然命士兵開山填壑,擴建通道,将便金石牛運回蜀國。待石牛抵達國都時,秦軍伐蜀之大道也就打通了。”
“此計實在精妙,精妙!”秦惠文王高興道,“得丞相之助,何愁巴蜀不取。寡人之命,傳張儀與司馬錯将軍率十萬精兵,擇日出兵,翻越秦嶺,攻取蜀國!”
張儀與司馬錯躬身領命。
果如張儀所料,蜀國士兵在褒城密林裡發現便金石牛後,以為天降神牛,迅速通報蜀王。蜀王聽後大為
驚喜,命大軍開山劈水,将五頭石牛運回都城。
石牛剛運抵沒多久,秦國大軍也從天而降,十萬秦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僅用了半月時間便平定了苴國,攻伐了蜀國。
詭計多端的張儀,仗着“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之戰機,還順手将巴國也滅了,将請他們來助陣的東道主巴王也随軍虜回秦國。至此,蜀、巴、苴三國滅亡,秦國疆域擴大将近一倍,在楚國西部構成側擊之勢。所謂“得巴蜀則得楚,浮江東進伐楚有如天助”,至此,秦國伐楚又增加了一條重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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