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天子隻是含糊的道:“行了,我想的是前頭的事,不該你管的,你就不要問了。”
哪怕蕭清音早便猜到天子會是如此的反應,此時聽他這般說,還是免不了的心下一涼,不由齒冷——果然,男人就是無情無義,涼薄至此,真是半點也靠不住,哪怕她已經為之生兒育女,他竟也依舊如此防着她。
可是,她此時卻還是不得不把話說下去——秦王與後宮素來不睦,還是将霍璋送去公主府的人,自是不可能與她和睦相處的。所以,她隻能投向太子,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秦王上位。
蕭清音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穩住情緒,咬着唇,一字一句的往下道:“聖人可是在想廢立之事?”
天子聞言神色微變,随即勃然大怒,擡手去拂那擱在案幾上的茶盞,厲聲呵斥道:“你一婦人,竟敢揣摩聖意?妄言廢立之事?”
茶盞被拂落,“啪”的一聲砸落到地上,碎成幾瓣,茶水的熱氣氤氲而起。
蕭清音固是早有準備,仍舊是被吓得後背泛涼,可事已至此,隻能硬着頭皮往下說了——有些話,天子不開口,太子便是猜到了也不好說,隻能暗自惶恐,哪怕是朝中重臣也不敢在秦王聲勢正盛的這會兒出頭妄言,反到是她這身份尴尬的,此時大着膽子倒也能夠說上幾句。
這般想着,蕭清音也不敢耽擱,甚至顧不上自己還在坐小月,不好勞累吹風,竟是直接從榻上起身,對着天子跪了下去,低聲道:“聖人息怒。”
天子目光森冷的看着她,幾乎立時便想拂袖而去。
蕭清音卻低頭垂淚,哽咽着道:“妾,妾隻是思及前朝之事,方才大膽多說了幾句。”
天子腳步一頓,眸光微深。
蕭清音接着道:“妾幼時也曾聽家父說起當年舊事,前朝文帝廢立太子時也曾反複猶豫過——膝下二子皆是同母所出的嫡子,到底該立長還是立賢。後來,文帝終于還是廢了太子,立了當時的二皇子,也就是後來的末帝”
這事,不必蕭清音說,天子也是知道的。
正因這前車之鑒,當初天子才會直接立了長子為太子——太子乃是嫡長,又無過錯,實不好就這樣越過他去立次子。
眼見着天子站在榻邊,并未直接離開,反到是垂目看她,神色不明。蕭清音便知道他多少也是聽進去了一些,便大着膽子道:“聖人乃是開國之君,當為子孫萬世楷模。若是先破此例,隻怕要遺禍子孫。秦二世而亡,前朝殷鑒不遠,還請聖人萬萬三思。”
天子深深的吸氣,然後深深的吐氣,語聲不辨喜怒:“你一後宮妃妾,也敢置喙廢立之事果真是好大的膽子,難不成你竟以為誕下皇子,我便不敢殺你了嗎?”
語聲末尾,已是森然殺意。
蕭清音後背皆是冷汗,也不知是驚還是恐。隻見她伏跪在榻上,将額頭深深的低下去,不敢擡頭,聲音卻是哽咽着的:“妾知聖人是看重秦王才幹,可秦王雖立大功卻多是戰功,未必知曉政務。如今天下将平,正待賢明之君,休養生息,撫慰黎民。在這上面,隻怕秦王是不及太子的。太子乃是聖人長子,仁德寬厚,便是對妾這般卑賤之人也甚是禮遇,必能善待公主皇子以及後宮之人”
“還請聖人三思!”
蕭清音低頭叩首,自是無法看清天子此時的神色,等了許久才聽到天子的一聲冷笑。
随即,便是天子拂袖而去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越來越遠,隐約聽見殿外宮人們行禮送駕之聲。
蕭清音撐着身體的力氣仿佛也被抽走了,一時手軟,整個人便癱軟了下來。
宮人從殿外進來,眼見着蕭清音軟倒在榻上,連忙便來扶她。
這宮人乃是蕭清音身邊心腹,眼見着天子拂袖而去,蕭清音又是這般形容,難免心下惶然,不由低聲問道:“娘娘,陛下那裡”
蕭清音出了一身虛汗,幾乎汗濕寝衣,可她面上神色卻是松緩的。她就着宮人的手,重又躺回榻上,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蒼白的面上竟顯出一絲笑來。
“怕什麼?”蕭清音慢悠悠的道,“聖人走時可有開口發落我?”
“這,這倒沒有”宮人這才想起來——雖然聖人拂袖而去,可還真沒有開口發落蕭清音。
“那就是了。”蕭清音眉梢舒展,笑着道,“他面上生氣,可心裡還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我現下吃些苦頭也沒什麼,畢竟我說的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實話’,聖人總有消氣的一日。至于東宮,太子和太子妃必是要承我這份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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