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濛濛細雨降下來,淋濕窗外芭蕉。入了秋,空氣中便攜了寒意。
卻也不知,是否由于七月半的緣故,今日清風拂面似乎倍感森涼。雲霧斂攏緊僮仆披上肩頭的鬥篷,掩了窗,溫聲問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傳聞中元節陰門大開,百鬼夜行。是以夜深之後,家家戶戶屋門緊閉,不宜遊蕩長街小巷。
這是前朝的記載,在大梁卻不盡然。梁朝君主奉行天地運行之道,陰陽消長循環之理。陰氣既重,便拿陽氣鎮一鎮,此消自然彼長。
宮内有帝王龍陽之氣鎮壓,到了民間,五行當中屬火最陽,于是倡導百姓們放天燈與河燈。
雲霧斂事先請匠人做了千盞天燈,以鲛皮為籠,鲛油為燭。隻待扶搖迎風起,皎若明月,升至朝霞,直上重霄九萬裡,祈求得償所願。
他握住腰間翡翠玉佩與那隻缤紛斑斓的香囊,五指逐漸收緊。他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江城雪一個答案。
半晌未聽見身後人回話,他遂重複又問了一遍:“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郎主。”僮仆低着頭,沉聲道,“銅州節度使吳旸,死了。”
雲霧斂指尖摩挲的動作微頓。
“是畏罪自殺。”僮仆續道,“據大理寺獄卒口述,昨晚查獄時還好好的,今早人就沒了。隻在牢房牆面留下一封血書,句句肺腑,承認了禦史彈劾的全部罪狀。”
雲霧斂長眉蹙着:“金明池幹的?”
“屬下得到消息後,立刻帶人前去現場查驗。”僮仆道,“從死因來看,吳旸是偷藏了昨日裝盛晚飯的瓷碗碎片,割腕而亡。那封血書屬下看見了,最後幾句寫的是:罪臣有負黃天厚土,君恩浩蕩,悔之甚矣,以死謝罪。”
“前前後後,并未發現王府動手的痕迹。”
雲霧斂冷聲輕笑:“你相信他會自殺嗎?”
僮仆蓦地沉默,他不信。
他幾次想要暗中滅口人證,都被金明池的親信識破,沒能成功。眼見吳旸罪責難逃,但丞相仍舊打算保住他,幾度派人前去銅州搜尋可以助他翻案的其他證據。
用雲霧斂的話說就是隻要人撐住了,抵死不認,未必沒有一線轉機。
幾日前,正是他奉了郎主之命給吳旸帶話。他至今記得,當時那人就跪在他腳下。聽聞雲相出手相助,磕頭磕得那叫一個響亮,搖尾乞憐像條流浪狗一樣。
軟骨頭惜命至此,怎麼可能畏罪自殺,怕隻怕連拿起碎瓷片割腕的勇氣都沒。
“能讓你找到下手痕迹就不是金明池了,他才不會給我留下把柄。”雲霧斂眸光晦暗,分辨不清是什麼情緒。
“屬下無能。”僮仆道,“郎主接下來計劃怎麼辦?”
雲霧斂垂眼默了半晌,最終卻什麼都沒說:“罷了,你退下吧,準備好今晚的物什便好。”
就這麼波瀾不驚地把此事翻過了篇兒。
和金明池明争暗鬥這麼些年,兩黨分庭抗衡,分得也是五五對半的輸赢。此番東風不與他便,輸了銅州節度使的位置,僅此而已。助不了金黨氣焰,也滅不掉雲黨威風。
何況,當初他竭力想拿下銅州要權,不過是因為銅州毗鄰西秦,為的是江雲錦。而現在看來,其實銅州也沒那麼重要。
他更在乎今夜的千明燈。
“還有什麼事?”雲霧斂撇了眼依舊杵在屋内的下屬。
“沒事,但屬下不想去。”僮仆嘴角向下壓了壓,不情願個字明晃晃寫在臉上,“郎主還沒看出來嗎?這事兒分明就是二公主算計了您!”
見自家主子沒有制止,他憋了滿肚子的火一股子往外發洩:“第一次,屬下向郎主禀明銅州人質藏匿在京畿密林時,二公主就在您身邊。結果呢,次日夜間,人質就被金明池劫了。”
“第二次,郎主安排屬下伺機殺人滅口,二公主也在您身邊。結果次日,底下人便回禀王府突然加強守衛,人數足足是平常的倍有餘。甚至……”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雙膝跪地:“郎主恕罪,屬下當日不曾向郎主請示,擅作主張跟蹤二公主。發現王府增強警戒的當日,二公主離宮出城過。去的地方,正是金明池的京郊獵場。”
雲霧斂在書案前落座,書房的竹席已鋪上柔軟蒲團,動作間沒有半片聲響。他就這麼靜靜地聽僮仆所言,靜靜地執起狼毫筆,點蘸墨汁。
“說完了?”男子頭也不擡,垂眸盯着攤開在桌案的畫,繪得是江城雪笑靥如花。
這已是成品,可他仍舊怎麼瞧都不滿意,不及她姿容萬分之一。遂描摹起少女細長娥眉,似夫君握着螺子黛,親手為其愛妻梳妝,認真至極。
直到畫中人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鬓淳濃染春煙,栩栩如生。他方才緩緩啟了唇:“世間凡事皆有巧合。”
“你說得這些,不過巧合罷了。”
他話音輕飄飄的,滿是不以為意。
而他越淡然,身邊下人便越着急,語速飛快:“郎主以往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雲霧斂的目光從始至終不曾離開畫卷,眉目低垂似是陷入了沉思。僮仆就這麼屏吸候着,等到他擱下狼毫筆,又摘下筆架上另一隻羊毫筆,浸濕朱砂,為畫中女子點染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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