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解釋了半天自己在重黎殿并未受什刁難,姬少殷仍舊将信将疑,生怕她因為顧及而委曲求全。
好說歹說,姬少殷總算揭過此事提,卻并未離開,而是詢問起了她的功課和日常起居,冷嫣一一應答,又分神來向若木傳音。
她料定小樹精這回氣得輕,果然,她的傳音還未送到便被屏障擋了回來——祂來了個以人之道還治人之身。
冷嫣試了兩回無果,便也作罷了。她已『摸』透了若木的『性』子,祂的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待日去重黎殿用晚膳時估『摸』着就該消氣了,搭個台階讓祂下來便是。
姬少殷将今日劍法課上謝爻指點弟子的劍招又給冷嫣演示講解了一遍,覺天『色』向晚,道僮送了晚膳來,卻有兩副食具。
姬少殷笑道:“你入至今,還未一同用過晚膳,擇日如撞日。”
已辟谷多年,一向清心寡欲,雖說陪冷嫣用膳,也隻是用茶酒和幾筷清淡菜蔬,辛香肥腴之物一概碰。
用罷酒肴,姬少殷令道僮從院取了茶爐茶具,挽起袖子親手烹茶,兩人就着清茶談天。
大部分時候都是姬少殷說,冷嫣聽着,為人直卻并迂闊,早年跟着醫修養父母走南闖北、懸壺濟世,踏遍了名山大川,見聞頗廣,話匣子一打開,便将許多趣聞轶事娓娓道來。
冷嫣這三百年來有一百年在重玄做冤魂,剩下兩百年在歸墟下刀光劍影日日厮殺。她在歸墟下悉心調查,能拼湊九大宗盤根錯節的勢力關系,卻拼湊一個尋常人生活的世界。
姬少殷口個平淡而有趣的世界反倒顯得光怪陸離,宛如海市蜃樓。
她知覺想起姬玉京,小師兄雖然身世大族,實見識的世界并比她廣闊多少。
十歲前在長留姬氏,父親喜,母親早亡,成日困在院子裡,由仆養大。
十歲到了重玄便一直呆在宗,唯一一次遠也隻是跟着師兄師姐去了一趟淩州城而已。
她還依稀怔記得剛從淩州城回來時眼睛裡的光彩,便知對面的世界有多向往。
她後來時常想起一夜,若是當真逃重玄,又能逃去哪裡呢?無依無靠的兩個人,怎可能躲得過重玄這種大宗的追捕?
她能想白的事,聰的小師兄當然也白,可還是拉起了她的手,竭盡全力要将她拉命運的泥沼。
本有機會看遍千山萬水的。
姬少殷見她發怔,想了想道:“我也曾随慈嚴去過凡界,劍翹的鄉在江南什地?”
冷嫣随口說了個地名,地離她真的鄉遠,這年時時遭冥妖和各路妖魔的侵襲,漸至煙戶稀落,人口流散。蘇是當地的大姓,像蘇劍翹這樣的凡人女孩知有多少,就算重玄派人去查,也查個所以然。
姬少殷道:“我恰好去過你的鄉,山清水秀,岩壑奇勝,因此才能養劍翹這樣的人物。”
冷嫣淡淡道:“小時候是在打仗就是在鬧妖災,山水怎樣倒忘了。”
姬少殷臉上閃過一絲尴尬:“抱歉,沒想到你過得如此艱難。”
冷嫣道:“都是很平常的事。”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便越覺内疚,仿佛生在清微界便是一種罪過。
兩人一時無話,迥然同的經曆像座高山橫亘在兩人之間。
姬少殷談『性』『蕩』然全無,又飲了半杯茶,便起身道:“時候早了,你今日受了驚,早點歇息吧。”
說着從乾坤袋取個『藥』瓶遞給她:“這是我自己煉制的甯神丹,服兩丸好好睡上一夜,到日便沒事了。”
冷嫣接過來道了謝,将姬少殷送到,回來時見弦月已升到了樹梢。
她握着青瓷小『藥』瓶推開房,一隻腳剛踏進去,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榻上一個人影,披金戴銀珠光寶氣,素雅的屋子格格入,是小樹精卻是誰?
若木知在這裡等了她多久,已經靠在榻上睡着了,榻邊地上掉着一把刻刀和一塊雕了一半的黃玉佩。
冷嫣拾起來一看,卻是隻小黃狗,隻有個大緻輪廓,尚未精雕細琢,但已看得栩栩如生的雛形,狗鼻子上落着隻白蝴蝶,小夥擡起兩條前爪,似乎要去捉鼻子上的蝴蝶。
隻可惜落地時磕了一下,小狗缺了一隻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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