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隻知道安姑姑所求落空,卻不知道是不是喜姑姑留下來頂了這個缺,一進屋就要找她,扒了她的脖子不撒手:“姑姑抱!”
喜姑姑一把抱了她在懷裡,明沅把頭挨在她肩上,喜姑姑見屋裡隻有采菽采苓兩個,不見采薇采茵的影子,便皺了眉頭:“采薇呢?怎不見她?”
采菽叫這一瞪束了手腳:“采薇姐姐頭疼,便先下去歇着了。”
喜姑姑擡眼看看采菽,見她模樣也知道是那碟子蜜餞子出的事:“既是身子不好,便該取了藥吃,開了櫃子拿兩付去給她,說我讓她歇一天,等好透了再來給姑娘當差,姑娘人嬌貴着呢,便你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隻管回屋去歇,總歸不少這一兩個人。”
這話說得重了,采苓連頭都不敢擡,等采苓去送藥,采菽去拎水,喜姑姑便搖了明沅拍哄她:“姑娘怎的了?”
明沅咬咬嘴唇,紅透了臉:“沒見着姑姑,想了。”這一句說的喜姑姑眉頭都舒開了,小人兒跟她親近,她自然高興,可笑意還沒到嘴邊就又僵住了,擡頭看看,吐了口氣出來:“姑姑在呢,咱們去淨房洗洗,吃了杏仁糊糊就睡吧。”
明沅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能拉了她的手不放,扒着喜姑姑的胳膊賴在她身上。明沅是會自己洗澡的,她會扶着坐在大浴盆裡,皂豆都是自己搓出泡來往身上抹,喜姑姑頭一回看見,背地裡不知罵了多少句,罵睐姨娘竟叫姐兒自個動手洗澡。
等明沅賴着要讓她來洗了,喜姑姑又是笑又是歎,真個撸起袖子來,細細給她擦背,到她這個資曆,早就留起了指甲,小心翼翼拿手掌打泡,還把頭發放下來一并搓了。
明沅乖乖坐在澡盆裡頭,閉着眼睛抿着嘴巴,等着銀匜裡頭傾出水來,沖掉身上的泡泡,她人生的好,做這付樣子惹人愛,喜姑姑看着她眼角眉梢都綻了笑意,拿軟毛巾子抱她裹起來,胳膊窩裡拍上些冰片粉,再叫她自個兒拿細毛刷子刷牙。
明沅正漱口,八寶掀了簾子進來,蹲了個半禮:“太太請喜姑姑過去說話。”明沅一驚,差點叫水嗆着了,喜姑姑拍了她的背,等她刷了牙,這才讓采菽守了明沅,自個兒抹幹淨手,往上房去了。
明沅的眼睛跟着她出去,站到羅漢榻上扒着窗框看上房燈火,緩緩吐了口氣出來,若是喜姑姑當真要留下,她便不是不強也得強了,要是連屋子裡的丫頭都憚壓不住,還怎麼過剩下的十多年。
她不知道幾時出嫁,估摸着古代大概是十五六歲,初中畢業的年紀就要出嫁,身邊沒個能幫手的人,還有一個淨拖後腿的睐姨娘,要是喜姑姑走了,就隻有一條路能走通了。
明沅原來給自己制定了兩個方案,兩線并行,一個是喜姑姑,一個是澄哥兒。喜姑姑在上房說得上話,也管得住丫頭,有她在房裡鎮着,别的姨娘姐妹不敢丈着年紀大些就欺負她,她還能看見明沅現在還看不清楚的事,比如明洛那随口一句話。
她若真是個三歲大的孩子,叫人占了口舌便宜定然覺不出來,可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大眼疏,明洛說了什麼也隻當她是孩子話,根本不會放在心裡。
房裡隻有采薇采菽跟喜姑姑,采薇不管事,采菽嘴巴牢,能把這事兒捅給紀氏知道的,就隻有喜姑姑了,紀氏這才借了賞東西敲打張姨娘。
喜姑姑是吃準了紀氏重規矩,發落了嚼舌根的,穩住了明沅在宅子裡的位置,這番見事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
澄哥兒更不必說,他是長子,跟紀氏也同親生母子沒有兩樣了,明潼是姐姐,那她就當好這個妹妹,天長日久的處下去,明沅相信自己能跟他培養出感情來,紀氏要是還有兒子,那後面這個就當弟弟,要是紀氏沒有兒子了,那澄哥兒就是顔家最粗的一條大腿。
若是此刻把喜姑姑調走,再來的姑姑還會像她一樣誠心待人?明沅呆坐着由采菽給她擦幹淨頭發,趴在床上,手指摳着褥子上的繡紋,時間太少了,要是她能跟紀氏更親近,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上房裡頭點了一對琉璃蓮花燈,映得紀氏臉頰明明暗暗,看不分明,她阖了眼兒靠在榻上,喜姑姑進去行了個禮,見屋裡沒有旁人,連瓊珠都退到落地罩外頭,心裡估摸着知道紀氏要說甚,走過去叫了一聲:“太太可是白日裡走了精神,這才睏倦?”
紀氏掀掀眼皮,指了面前的繡墩兒讓她坐,歪着撐起來半坐住了:“沅丫頭這幾日可好?”喜姑姑聽見這問的不尋常,早間又聽了安姑姑說那許多轱辘話,早就明白過來,她隻點頭笑着回:“六姑娘才來倒還拘束,住的久了,自然就好了。”
紀氏點點頭,伸手攏一攏散頭發,人還是懶洋洋的:“你一向精心盡力,沅丫頭又是個可教的,你費了多少心力,我心裡都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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