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臉色不太好了,坐在那裡沒有回應。
楊慶擡頭悄悄瞟了皇後一眼,又道:“還有一件舊事。‘靖難之役’時,有一次建文朝用離間計,想離間今上與先帝的父子關系;便送來了一封勸降的密信到世子府(朱高熾)……”
張氏點頭道:“我記得那件事。聖上沒有中計,立刻将奸諜和未扯開的密信,一起交給了先帝。”
楊慶彎着腰道,“娘娘所言極是。不過那時漢王聽到了密信的風聲,便想借機發難,在先帝跟前讒言今上。後來鄭和去見了漢王,才勸阻了他;漢王因此偃旗息鼓,沒有攻讦今上,深得先帝贊賞。”
就在這時,太監海濤返回了。海濤走進廂房,将手裡的盒子打開,躬身上前,把盒子捧到皇後跟前。
皇後張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盒子裡的古舊的佛珠,卻許久沒有伸手去碰。
“這東西太髒了,重新收起來。”張氏冷冷道。
海濤愣了一下,但未多嘴,他隻是微微側目看了楊慶一眼,便道:“奴婢謹遵懿旨。”
張氏又招手叫海濤靠近,她側過上身,湊近悄悄說了兩句話。
海濤的腰彎得更低,沉聲道:“奴婢馬上去辦,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張氏再也不看佛陀用過的佛珠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她便道:“我到佛堂去了,讓楊慶跟着就是。你去辦事。”
“是,娘娘。”海濤道。
……海濤傳皇後的懿旨,到午門調了一小隊錦衣衛甲兵。他們不進皇宮,而徑直去皇宮西南邊的内宮諸監;不進皇宮事情便不太要緊,隻要口頭懿旨就夠了。
内宮諸監的各處宅子之間,街上小雨紛紛,宦官和錦衣衛的急促腳步,忽然讓這裡多了幾分蕭殺之氣。
一行人到了一座院子跟前敲門。一個小宦官開了門,見到海濤和甲兵,小宦官一臉敬畏,點頭哈腰地見禮。
司禮監是太宗皇帝诏令組建的宮廷衙門,主要職能是管理宮裡的所有宦官;作用是把閹人從吏部獨立出來,因為以前宦官是歸外朝吏部管。于是所有的閹人,見着司禮監太監這些直接管轄他們的上峰,當然很懼怕。
海濤也不多話,問明白鄭和的所在,便帶着錦衣衛徑直過去了。
下雨天裡,鄭和果然正在屋子裡呆着。他正坐在窗前,仔細雕琢着一隻木頭船模子。
鄭和回頭一看,目光從海濤、以及海濤身後的錦衣衛甲兵身上掃過,很快便對身邊的一個小宦官道,“你先出去。”
“是。”小宦官答道。
海濤走了進去,徑直坐在桌案對面的椅子上。
對坐的倆人竟然一言不發,氣氛十分詭異。錦衣衛将士們也都默默地站在後面,等待着。
“咱家可以瞧瞧嗎?”海濤客氣地問道。
鄭和點了點頭。
海濤便伸手拿起木船,翻來覆去地細瞧,不斷點頭道:“很精緻,還很别緻。”
鄭和終于開口道:“這是大食人的船,構造與咱們大明的船不太一樣。我死了之後,能幫我個忙、把它交給王景弘嗎?”他頓了頓又道,“咱們閹人的香火傳不下去,可事情總得有人傳下去。等王景弘死了,就給侯顯。”
“可以。”海濤點頭道,“不過鄭公公說的事,還得看聖上和朝廷的意思。船隊出海耗費數百萬兩之巨,沒有大明朝廷的國策,那是傳不下去的。”
冷場突然發生,倆人又是沉默良久。
過了一會兒海濤打破沉默道:“這種事兒,咱家沒膽子自作主張的。”
鄭和看了一眼後面的錦衣衛,認真地點了點頭:“皇爺的意思?”
海濤欠身悄悄說道:“皇後娘娘。不過太監楊慶似乎在皇後娘娘跟前、說過一些甚麼話。”
鄭和站了起來,抱拳一拜:“多謝海公公讓咱家死個明白。”
海濤轉過身,從錦衣衛軍士手裡接過一隻木盒,親手将其打開,裡面放着一條整齊折疊的白绫。海濤站了起來,把盒子留在桌案上,彎腰向鄭和拱手一拜,然後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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