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被李隆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半天,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奈何李隆基已經認定了楊國忠誣賴安祿山造反,對楊國忠呈上來的種種證據都一概不信。
氣得楊國忠都恨不得沖上去掐住李隆基的脖子質問他:你兒子女兒有異心你不是察覺的挺快嗎,怎麼到了安祿山這,我都把證據給你找來了你都不信?
之前他是做過那麼幾回沒事找事給其他大臣潑髒水的事情,可天地良心,這回他真還沒來得及往安祿山身上潑髒水呢。這些證據真是他查出來的證據,不是他僞造的僞證。
奈何楊國忠到底還是知道自己的一身富貴都寄在李隆基身上,見着李隆基不信也隻能悻悻離去,打算召集謀士問一問策再圖謀。
總歸這天下是聖人的天下,皇帝不急他這個宰相急什麼。
楊國忠揣着一摞證據悶悶不樂回了相府,他證據确鑿去告發安祿山謀反,本以為十拿九穩,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心中不快,楊國忠也沒心情處理政務了,幹脆喚了教坊舞姬來尋歡作樂,還把李龜年請來為他奏樂。
按照宮規,教坊的樂妓尋常不能出宮,隻是這些年教坊一再擴張,開元初年隻有數百教坊樂妓,如今已經擴充到了五千餘人,隻有寥寥數百名樂妓能被帝王诏敕進入梨園,大多樂妓隻能枯守教坊,從青絲美人熬到容顔不再,而後年老色衰嫁人。
聖人老了,沒有精力再去管教坊事務,教坊中的樂妓便也趁機接私活,由樂師領着到權貴富商家中表演,賺些辛苦錢,教坊管事拿了抽成,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教坊樂妓到權貴家中演出。
楊國忠最愛尋歡作樂,他當宰相就是為了富貴權力,如今權力有了,自然要盡情享受權勢的快樂。
他不僅自己看歌舞,還要邀請許多權貴來同他一起看歌舞,美人歌舞,李龜年奏樂,再加上昔日瞧不起自己的那些權貴阿谀奉承,這才是人間頂頂美妙的享受。
安祿山也可以先放一放。
楊國忠的宅院位于宣陽坊東北角,挨着平康坊,鼓聲與琵琶聲穿過街道,飄入崇義坊西北角的一處小院中。
崇義坊橫街北有招福寺,多有文人居于此,三五成群,找一處院子便集會作詩飲酒,談論朝政。
“楊冰山又設宴歌舞了。”一個嘴裡還帶着酒氣的落魄文人譏諷。
冰山宰相便是楊國忠的外号,有人曾言楊國忠的權勢如冰山,看着高聳堅硬,實則如冰山一般見日便化,一針見血指出楊國忠的外強中幹。
這話傳到楊國忠耳中楊國忠表面上倒是不以為意,私下就不好說了。
随着楊國忠引起公憤越大,這個“冰山宰相”的外号也就越發流傳開,成了文人攻讦的蔑稱。
院中餘下幾人也跟着大笑出聲,其中一人身形瘦削,棱骨分明,腰闆挺得筆直,盡管身上衣裳也隻是半舊不新的粗布麻衣,可面上神情卻并不頹唐,在一群落魄文人中顯得格外不同。
“子美,你先前去拜訪趙侍郎之事如何了?”有人舉起酒盞沖着杜甫敬了一杯。
衆人之中唯有杜甫因着有幾分詩名還能偶爾得見一些朝中官員,其他人在長安蹉跎多年,早已經失了盼頭。
杜甫苦澀搖搖頭,正要開口,卻被另一人打斷。
“如今官員任免都由奸相,奸相不點頭,誰敢引薦官員?爾等難道不知曉,月前吏部選官,奸相非要讓新科進士和待選官員去他府上登記任官,那幾個楊家姐妹隔着竹簾看熱鬧,相貌略差者便要遭她們恥笑取樂……我等文人,竟然成了奸臣佞婦取笑的玩意了!”
此人說到氣處,雙目通紅,把手中酒盞狠狠往書桌上一放,幾滴渾濁的酒水濺到袖上也渾然未覺。
“選官任官皆由楊國忠一人說了算,咱們這些人,哪裡還能當上官啊,還不如早早回鄉算了。”
衆人也唏噓不已,一開始楊國忠上位時候他們還對新相有期待,以為換了新相大唐風氣便能煥然一新。
誰知道楊國忠還不如李林甫,李林甫縱然嚣張,可也沒做出在府中選官這等荒唐事。
杜甫也目露沮喪,連飲幾杯濁酒,隻是這酒水實在太淡,落入肚中也沒滋沒味。
有人偏偏看不慣杜甫這幅孤高模樣。
杜甫和他們不同,雖然都是落魄文人,可杜甫好歹有幾分名聲,又和朝中幾個愛詩的朝臣有交遊,杜甫《飲中八仙歌》之中“飲中八仙”之一的李适之還當着左相呢。雖說左相權勢不能與右相相比,可隻要杜甫松口,李适之也能推舉杜甫做一個八、九品的外放小官。
甚至看在杜甫的詩名上,隻要杜甫願意低頭奉承拿出求人的态度,楊國忠也會願意給杜甫安排一個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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